緣君

　　高中校園架空/第二人稱/慎入






　　第一印象是個不好相處的傢伙。

　　開學第一天，大家忙著認識新環境結交新朋友時，只有他默默地坐在角落靠窗的位置，隻手撐著下巴，毫無焦距的雙眼望著天空，好比那些小說電影裡常常見到的憂鬱青年。

　　但你相信這人絕對沒有現在表現出的文藝，說不定只是無聊正在發呆。

　　iPod的聲音調整到最大也無法徹底隔絕外界的噪音，你很乾脆地轉成平常一個人時聆聽的音量，在吵雜的人聲中尋覓著那一點流瀉其中的優美樂音，隨著旋律用手指打節拍。

　　他也是，那樣的靜，將四周的人隔絕在他的世界外。臉上的表情與其稱之為茫然不如說無趣，宛若為了應付一場無法推辭的盛會。當眾人歡唱歌舞，這人只會坐在角落不發一語地啜飲著自己的飲品。

　　為了自己這番心思感到好笑。你擺弄著掛在耳上的耳機與金屬製品的連接線，捲起又鬆開，反覆動作著，似是一場沒有結束的華爾滋。

　　幾名同學湊上前來問你聽什麼，你微笑著，慷慨地將iPod出借給那些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同窗。也許在往後三年裡，他們能成為你舉足輕重的朋友，或者是萍水相逢的路人。

　　你的眼睛繼續往靠窗的位置上看去，窗外的天空一片湛藍、好地連朵雲彩都無，如此開闊、在你眼中卻僅侷限在那四方長條型的窗框裡。那個人在一片藍天中，形成了一幅突兀的剪影。

　　當對方聽了幾句笑著將價格不菲的3C產品歸還予你時，你從他們的笑容中看到了為難。
　　

　　學校生活有分很多類，死讀書、顧玩樂、結親友、瘋社團。

　　你想這些方式都不適合你。喔、當然，學校也是有許多人跟你一樣都是參加「回家社」的，下了課哪裡都不去，回家窩著；據說現在這種情況叫做宅。

　　對於時下流行用語你只會一笑置之。潮流不會將你沖地東倒西歪，頂多認識一些新奇的事物，像個孩子般接收過後、必要時期再拿出來利用的東西。

　　人的四周似乎有種叫「氛圍」的無形物體，你的敏感總會讓自己避開那些氣場不合的人。也或許是你太過特力獨行，偶爾會在課堂休息與幾位同學笑鬧外，大多數的時間裡，你總是一個人行動。

　　幸好不是只有你這麼特別，也好在你懂得稍微討好他人，相較之下，另一個人就顯得突兀許多，孤傲地在眾人間鶴立雞群。

　　少年的外表彷彿帶刺，眼神算不上銳利但總容易傷人，語氣冷淡地足以將人逼退三尺之外，舉手投足間盡是標榜著自我主義；在眾人眼裡叫自私自利。

　　開學後短短幾星期間，班上形成了不少小團體，你是隨時都可以加入任何一個團隊中的人物；而他卻總是最後被挑剩的那個，本人卻總一副不自知的表情，帶著同學們間流傳的「憤世嫉俗」遊蕩著。

　　新學校、新環境、新學期、新老詩、新同學。

　　你知道大家都還在翹首觀望著最好的去處，目前的模式不過是暫時性的，某天可能爆發出誰誰誰背叛了誰、誰誰誰誤會了誰、誰誰誰討厭了誰的事情來，又會來一次變動。

　　學校本身就是個小型社會，每天都上演著不同的鬧劇。說謊好比竊盜、出賣好比殺人。

　　於是你跟他說話了。

　　
　　「早啊。」

　　「早。」

　　「今天天氣不錯，你騎腳踏車上學的嗎？我也是，我有看到你在腳踏車的停車坪那。」

　　「嗯。」

　　「你家離這裡很遠嗎？」

　　「還好。」

　　「……今天第一堂是數學，老師出的作業我沒寫完，你的可不可以借我？」

　　「喏。」

　　
　　事實證明，一個人被稱做冰山不是被叫假的。各式各樣搭訕的話語都被不冷不熱地頂回來後，你總算可以理解為什麼班上同學都不願意用自己的臉去貼對方的冷屁股了。

　　你自己也不願意。

　　不過他的數學很好，你打開他的筆記本發覺公式一句沒漏，算式過程條理清晰，甚至還有他個人註解的部分，寫的像是國文課的筆記，這也總算給了你一個利用他的藉口。

　　或者是搭訕的理由？

　　
　　「你的數學很好耶，以後我有不懂的地方你教我行不行？」

　　「……看情況。」

　　
　　討論問題是結交朋友的第一步，這是好現象。你在內心鼓勵自己。
　　

　　奇怪的現象開始產生了。

　　本來人人（僅限班上同學）避之唯恐不及的他卻忽然熱門起來，每次有分組活動時總有人搶著要他。你納悶著，該不會大家都發現到這人的優點了？

　　想當然，你的想法依然太天真了。不知道透過幾個人間接流傳，你知道他是個相當負責任的人，分配到他手上的工作幾乎都盡善盡美，別人做不來的他都做到了。

　　發現他有這麼好用的特點，大家當然搶著要。不僅提高自己的分數，還可以省下許多工夫──把不好做的部分全都扔給對方就好了。

　　人之常情，你不禁失笑。

　　那天中午，你捧著自己的便當叩叩叩一路用後腳跟敲地板敲到他桌前，露出一抹你曾練習過自以為很溫和事實上蠢斃了的笑容，問他要不要一起吃，我知道個好地方喔。

　　頂著眾人的目光以勝利者的姿態將他外帶出教室，你不明白內心湧現的喜悅從何而來，只當是自己在他心中，地位比其他邀約的人要來得高。

　　畢竟你是第一個跟他說話的人嘛！

　　吃過飯後，你心血來潮，將隨身攜帶的iPod遞給他，看他一臉迷惑的模樣，親自替他將手機安上那隻看起來挺漂亮的耳朵裡，也給自己裝了一個，然後開啟隨機撥放。
　　

　　「你喜歡聽音樂嗎？」你問。

　　「不討厭。」他答。

　　於是你笑了。

　　
　　其實他是個心軟的傢伙，常常被人占了便宜；但也有可能是他並不去計較那些得失，把周遭的刁難當成生活裡的一部分，就這樣獨自過了許久。

　　獨自。

　　除了討論作業外，你很少看到他會與其他人並肩或聚集在一起，即使曾親眼見到有人約他一起出去玩也都被拒絕。幾個班上的好動分子將其視為眼中釘，想盡辦法逼他走出戶外。

　　彷彿是一項賭注，他的特立獨行總讓礙到某些人的眼睛。對於這座移動冰山，他們不是一撞即毀的鐵達尼，然而威逼利誘使盡各種法子，也無法讓這為大人移動他尊貴的雙腿主動和大夥兒出外走走。

　　有人說他不識抬舉、不願意和他一起行動。這樣的人越來越多，所以他漸漸被孤立起來。你觀察這情況許久，終於在某次分組報告時主動走向被一群人宛若食物般盯著的他，笑問：「我們一組好不好？」

　　他沒有拒絕，只是微微點點頭。
　　

　　「你跟他感情挺好的嘛！」某天下課，一位和自己稱不上熟也不算陌生的同學走過來用手肘撞撞自己的肩膀道，並指著角落的人。

　　「還好啊，都是同學嘛！」

　　「我可受不了他。」這名朋友在班上人緣極廣，個性開朗活潑，「陰陽怪氣的，約他出來都不捧場，真以為自己是萬人迷嗎？就算私底下有很多女生喜歡也不能這麼囂張。」

　　「嗄？」這下子換你露出的驚訝的表情，耳朵上的金屬物體隨之滑落。
　　

　　「……你今天一直盯著我看，」吃便當吃到一半，他忽然抬頭對著你說，「我臉上沾到了什麼東西嗎？」說著便摸摸自己的臉頰。

　　對於他如此直接的舉動，頓時有種異樣感直撲你心。你搖搖頭想甩去這種感覺，一定下來卻見到他用一種看著神經病的眼神望著自己。

　　「……你確定你沒事？要不要去保健室啊？」

　　他這麼說，你理所當然地想回他不用──本來就沒什麼問題啊為什麼還要去保健室呢？──他卻比你的回答更快，手腳俐落地將便當收好，伸手，完全不溫柔地拉起你。

　　在他的拉扯下，你跌跌撞撞跟在他身後，嘴裡喊著你好粗魯溫柔一點，臉上卻泛起了燦爛的笑容。就這樣一路跟他拉扯到保健室前，趁著對方還沒往裡面叫人，使力將人往返方向拉走。

　　他掙扎著想甩開你拉著他的手，一反平日冷靜的模樣大叫著。你注意到旁邊有人正因為這點騷動往這看來，雙腳便忍不住往更靜僻的地方走去。

　　「午休時間快結束了！」你聽到他這樣大喊著。

　　「那我們翹課吧。」你聽見自己的聲音這麼回答。

　　然後拉扯的力量消失了。

　　你將他的手握得更緊了。
　　

　　他說數學老師的觀念其實是錯誤的，然後將整個算式重新演練一次給你看，用他的方式。

　　他說他不喜歡那個老是來和自己說話的女孩，談的內容他幾乎聽不懂，卻還得敷衍地應上一兩聲，否則又被對方責備。

　　他說他不是對著窗外發呆，只是在觀察外面的人，每天總會看到那麼一兩件令他印象深刻的事情。

　　他說比起晴天他更喜歡雨天，這時候全世界彷彿只剩下雨落在各種物體上的聲音，靜的讓他感到安心。

　　他說……
　　

　　他說了很多事情，偏偏你每件都記得，不知不覺中便成了這樣。

　　你擺弄著耳機線的手指有些遲緩，窗外的天空是灰色的，看樣子很快就會下雨，於是你不自覺地看著面向窗外的他，知道他喜歡雨天勝於晴天。

　　「啊，下雨了。」

　　不知道是誰這麼一喊，幾乎全班的人當往窗外看去。細小的雨點從天而落，漸漸轉為豆大的雨水，聲勢浩大地演奏起一場自然交響樂。

　　你將音樂關掉，走到窗戶旁邊。眾人為了避免雨水濺入教室，紛紛關上了窗子。你透過那一點小小的縫隙，聆聽這場雨帶來的盛會。

　　就在他的桌子前。
　　

　　「我喜歡上你了，怎麼辦？」

　　
　　偶像劇裡，嬌小可人的女主角對著萬人迷的男主角如此膽怯地說著，手絞衣擺雙腿交叉──好吧動作是你隨意想像的，因為螢幕只拍出兩位主角的上半身──含羞帶怯地期待男角的回答。

　　於是進廣告。

　　趁空閒時間，本來還窩在沙發上目不轉睛地盯著便是螢幕的姊姊立刻進廚房為自己泡了杯咖啡，順帶捎上一些點心。你伸手拿了一點，等到偶像劇再度開演，忍不住念了一句。

　　「有沒有搞錯這樣就交往了這男的未免也太隨便了……」

　　「閉嘴專心看！」

　　迎面而來的抱枕直接擊中臉部，你將抱枕抓下摟在懷中不發一語，陪著姊姊繼續看這沒什麼參考價值的八點檔偶像劇。

　　或許人總要有那麼一段狗血浪漫的時期，期待著哪天有屬於自己的白馬王子或白雪公主，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


　　童話故事的結尾永遠都只有「從今以後他們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這結局用來騙小孩很有用，在你這年齡看來簡直就是場笑話。


　　隔天，你忍不住跑去跟他聊起昨晚和姊姊看的偶像劇，除了你是風而我是沙兜兜轉轉到天涯外，你也忘了這到底還有哪些值得回憶的劇情。

　　於是他用一種見鬼的表情瞪著你。

　　「你不是男的嗎？怎麼對那種東西有興趣？」

　　「唉呀你這麼說是歧視啊也是有男生的喜歡看偶像劇啊像我就天天看。」迫於姊姊的淫威之下，所以地位低沒人權啊。

　　然後你握住他的手，模仿昨晚男主角對待女主角的方式深情款款地對他說：「我們交往吧。」

　　「……如果我跟你不認識我一定把你打到樓下去。」這裡是五樓。

　　你笑著放開了他。
　　

　　與其是想告訴他的話，不如說是講給自己聽的。

　　真是個笨蛋啊。





　　-FIN-




　　想拿去投稿學校的小說比賽最後還是作罷了orz
　　後半段全砍於是變成了偽水阿（遭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