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也!」正在整理場地的少年聽見呼喚抬頭,其他在他身旁幫忙的球員們不約而同一起看著聲音來源,只見他們的隊長有些慌張地跑過來,「隆也!你是認真的嗎?」

  很顯然,自己今天早上向監督提出的建議隊長已經知道了,雖然也是意料中的事情,隆也還是壓低自己的帽沿,忽視周遭好奇的目光。隊長見他無動於衷,看了下周圍環境,隨即將他拉到角落。

  「隆也,」面對低著頭的隆也,隊長放低了音量,怕被其他人聽到他們的談話,「我剛從監督那回來,想必你也知道我要說些什麼,我就開門見山地說了──隆也,上次的事情不是你的錯,你不需要這麼做,沒必要將事情搞到這地步……」

  「隊長,」隆也這時打斷了對方的話,抬頭看著高他一個頭的少年,「我自己想了很久,覺得這樣做是最恰當的,我並不是想逃避,而是需要一點時間好好思考以後該怎麼辦,並沒有說要一直持續下去。」

  望著隆也認真的神情,身為隊長的少年也只能抓抓頭。面對隊上最難處理的搭檔,也許讓旁人插手會更糟糕,這也是監督答應隆也請求的原因之一吧。可是就不知道另一個人是否也同意這樣的安排。

  「但是榛名那方面……你跟他談好了嗎?」見隆也搖搖頭,身為隊長,臉立刻變得有些凝重。勸說的話還沒出口,眼前的少年再度打斷了他,「我會親自跟他說的,請不用擔心,我不會讓這件事情影響隊伍的。」

  看著隆也兀自離去的背影,隊長只覺得自己未來一定會被這兩個人搞到中風。
  


  今天的球場有些不平靜,若只是隊友間的嬉鬧打鬧倒還好,然而今日的氣氛卻很不一般,瀰漫著一股僵硬的氣息。

  隆也換好衣服姍姍來遲,今天學校老師因為班上成績落後的事情大發雷霆,使得他晚下課了幾分鐘。匆忙奔來後,卻遠遠見到和他同年級的一群人躲在球場角落。

  大概是位置關係,隆也還沒走到球場門口,那幾個人便注意到他,拼命地眨眼搖頭,甚至連暗號都跑出來了。隆也頓時恍然大悟,心裡有了幾分明瞭,還是走上前去,推開球場鐵門。

  「早。」

  精神飽滿地道好並沒有換來任何一聲回應。隆也並不在乎這些,他轉身往休息區的方向走去。才轉身,身體又立刻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扳回去。隆也甚至感到那隻被牽制住的手臂傳來隱隱的痛楚,可見對方多麼用力。

  做好心理準備,隆也轉頭,一眼就對上那張怒氣騰騰的臉、以及似乎想要殺了他的銳利眼神。

  「你給我解釋那是什麼意思,隆也?」榛名的聲音出奇地低沉,也沒有照往常般一生氣便大吼大叫。然而這樣的他捎著一股山雨欲來的風暴,莫怪那些從未見過他這模樣的學弟們嚇到大氣都不敢吭一聲。

  「我也有這個意思,」隆也對於榛名身上刺骨的殺意無動於衷,語氣淡漠地彷彿在談論等等消夜該吃什麼好。「以後我不會再接你的球了,前輩。」

  隆也立刻感到領口的衣服被拉緊,連呼吸都有些困難。他並沒有露出任何不適的表情,依舊說下去,「前輩,你快要畢業了,為了我們球對著想,我必須為下一任投手配合,不能再接你的球了。」

  榛名瞪大了眼睛,他死死盯著眼前矮自己一截的後輩,炙熱地好像要將他燒穿兩個窟窿。隆也望著榛名的眼神從沒有改變過,保持一開始的冷淡與距離。

  「好、很好!」榛名放開了隆也,應該說是狠狠推了他一把,「不過是我再也受不了你了!阿部隆也,從今天開始我不會再對你投球!你也別想再指使我!」榛名說著轉身便走,卻沒有站上自己的投手板,而是離開了球場。

  「阿、阿部……」一名同齡的隊友走過來,聲音有些顫抖,「榛名前輩是怎麼了啊?怎麼會這麼生氣?補手和投手、不都是互相交換著練習嗎?」

  這名隊友很明顯是剛加入的,並不了解榛名與隆也過去的歷史。隆也看著這位隊友害怕的模樣,大概猜得出他和自己一樣都是要擔任補手的職位。轉頭往後看,某部分隊友也用一種難以相信的眼神看著自己。

  「哈,誰知道呢。」隆也只是笑著說,轉身去拿自己的護具。
  


  「我並不是覺得你這樣的做法不好,但……」監督一臉苦惱,這對投捕已經讓他掉了不少頭髮,難道就不能好好相處到其中一方離開嗎?「我覺得談畢業還早,況且接下來還是有比賽的,你繼續跟榛名搭檔會比較好。」也是對隊伍有所貢獻。

  隆也抿著唇,不發一語。確實,現在才秋天,還有幾個月的時間,而且他們接下來確實還有比賽要打,榛名是不可或缺的。

  「……可是除了我,應該還有其他補手可以用吧?就算現在接不到榛名前輩的球,只要好好訓練一下……對了,不是也有一些新人加入嗎?或許他們可以接到榛名前輩的球的,總不能老是由我來……」

  「隆也,」監督溫和的聲音打斷了隆也的掙扎,「我知道你還在為上次比賽的事情耿耿於懷,不要想太多,那不是你的錯,用不著這樣對待自己。」

  隆也低下頭咬著唇,雙拳緊握。監督拍了拍他的肩膀便離開了,讓他留下來自己安靜一會兒。


  覺得這麼待下去也不是辦法,隆也還是回休息室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準備回家。當他揹起自己的背包,一轉身卻看到榛名站在門口,隨即警惕起來。

  「榛名前輩,」隆也禮貌性問候一聲,看看四周似乎沒有其他人,「這麼晚了,是不是有什麼東西忘了?」

  榛名瞪著隆也,讓後者感到不太妥當,似是某種凝結已久的東西將要爆發。已經很久沒有這種一觸即發的氣氛,隆也忍不住緊繃起來,隨時應付突如其來的狀況。

  兩人對視了一段時間,對隆也來說猶如一世紀般漫長,因此榛名忽然開始走動的那一刻,他反而嚇了一跳。隨著榛名走到櫃子前,隆也竟不自覺得後退了幾步,與他保持一段距離。

  榛名一直都默默地做自己的事情,直到離開的那一刻。然而隆也卻一直覺得不太妙,那樣異常沉默的榛名,給他一股難以言喻的壓迫感,就好比……
  


  球與護具衝擊發出頓器重擊的沉悶聲,隆也再度彎低了身體,熟悉的痛楚重回肉體的那時,他還真是有些懷念,偏偏眼淚不爭氣地流了出來。


  好比剛搭檔的那時候。


  榛名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當隆也蹲在自己的捕手區時,他只是狠狠地將球朝隆也的方向丟,完全不管對方的暗號、也不在乎球會飛到哪裡去。

  面對這樣我行我素的榛名,隆也除了追球,還必須技巧性地接住過於靠近自己的快速球,如果沒接到,便是自己遭殃。

  球場從練習開始,除了球與手套摩擦發出的聲音外,幾乎沒人敢喘一口大氣。一直到宣布結束,榛名俐落地走離投手板。眼看著榛名走遠,幾名隊友立刻湧向幾乎趴倒在地上顫抖的隆也。

  「隆也,你還好吧?」「阿部,需不需要幫你叫監督來啊?」

  一聲聲關心的話語,隆也此刻卻只想笑。跟當初比起來,原來他已經可以撐到練習結束了,而且也不是一味的單方面挨打,對於那些刻意朝自己身體飛過來的球,甚至已經練成了一種以奇怪姿勢接球的反射動作。

  淚水模糊了視線,隆也忽然發覺,他一直都沒有看清今天榛名臉上的表情。是像當初見面時的冷酷?還是因為自己接到他的球露出不屑?又或者是打中他後露出得意的神情?

  不重要、那一點都不重要。隆也微微笑著,身體依然不住顫抖,他聽見有人提議叫醫生的聲音、或者是監督、甚至是想找他家人來接他回去。


  我沒事,不需要叫任何人,我自己會處理。


  那不重要。隆也搖著頭,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說出口。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不敢取下護具,他知道自己臉色一定很難看。幾乎一拐一拐地走出眾人的視線,幾個人想攙扶他都被他推開。隆也沉默著走出人群。


  當他回到休息室時幾乎將身體摔在地上,痛楚再度傳達全身。隆也抹去眼角的淚水,努力地打開自己的櫃子,取出自己的衣服換上。如果這時有人在他身旁,八成會為他身上壯觀的傷勢感到訝異。

  明明就是從一年級開始就適應的事情了,如今為什麼還是感到難過?隆也皺著眉,扶著牆壁爬起。回家前必須先去一趟藥局,他想。

  榛名的影子在黃昏下被拉的高長、幾乎掩蓋住他。走出休息室的隆也注視著眼前一臉不可一世的人,他經過自己身旁,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我還是會接你的球,」隆也忽然開口,「一直到你畢業離開這裡為止,我都是你的捕手,元希前輩。」

  隆也沒有聽榛名的答覆,便自行離開。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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