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很好,空氣也很清晰。望著湛藍的天空,水谷眼角撇向身旁的阿部,跟著長長的隊伍緩慢前進。已經看出有不少隊伍中的人露出不耐煩的神情,而高中向來以脾氣暴躁著稱的阿部此時卻看不出丁點的焦慮。

  水谷翻著從場邊服務人員拿來的簡介,這只不過是一場歷史文物展覽會,而他們的老師卻要學生們來參觀這場展覽回去交心得,特別加註的條件是必須二到三人一組。

  雖然通識課本身就很好過,水谷還是配合班上大多數人抱怨了一下,然後當眾人開始找夥伴時,水谷的目光放在他隔壁的阿部身上。後者似乎注意到他的視線,瞥了他一眼後微微點頭。


  水谷不明白只是對方輕微點頭同意罷了,那一瞬間自己怎麼會想抱著對方歡呼呢?


  手肘被撞了一下,想得出神的水谷轉頭看著阿部沒什麼表情起伏的臉,然後注意到前方的人潮開始動了。

  這場展覽也沒什麼,就是電視上廣告打得很兇,而人們總是喜歡隨波逐流,加上平常該去的地方也都見識過了,這次來的地方不過是個文化素質較高的場所,然而人們的心態也不會有所改變。

  水谷看著展示櫥窗內的古物,一面動手在筆記本上塗塗寫寫;這只是他過於無聊才想做的,不然這些東西會讓他很不雅觀的在大庭廣眾之下打呵欠。畫下一個根本看不清原形的古物,水谷忍不住看著身旁的阿部。

  阿部只是跟著人群走,眼睛盯著那些古物,看起來很專注,但搞不好什麼都沒想。水谷看著阿部有些出神,或許這一整間的古物都比不上身旁的人來得有吸引力。視線隨著他的身影移動著,水谷猛然發現自己被人拉著。

  「發什麼呆?」阿部的聲音難得壓低,尤其是在訓斥的時候,「你擋到後面的人了。」

  水谷苦笑。想不到在阿部心中不是想著「要跟著他」而是「不要給其他人礙事」,雖然兩件是同樣的影響事都會給阿部帶來小小的麻煩,不過就根本原因看來,水谷倒希望前者為重。


  參觀完展覽後也是午後一點了,水谷提出到附近店家吃過飯再回去,阿部沒什麼意見。兩人隨意找了類似家常菜的小吃店,找了較偏僻的角落位置坐下。

  等待菜上來的期間,水谷本來還看著店外來去的行人,當他的注意力隨著阿部的視線轉移到店家的電視螢幕上時,忍不住脫口而出。

  「咦,想不到這家店居然看體育台的。」

  現在人喜歡觀看的節目不是娛樂八卦就是新聞,水谷去過的店家很少看到有人會轉向體育台的。他偷空觀察了下阿部的表情,對方專注的表情好似螢幕上的人跟他有什麼親密的關係。

  當然也是水谷玩笑似的假設,隨著兩人叫的湯麵和小菜上桌,水谷用筷子戳了戳阿部碗裡的麵,提醒他快點趁熱吃不然面要糊了。

  阿部瞥了他一眼,提起筷子開始進食。


  走出小吃店,水谷忍不住問:「阿部,你還想打棒球嗎?」

  沒料到對方有此一問,阿部遲了一秒才答道:「我都選擇升學了,你說呢?」

  「那阿部是在想誰呢?」

  一直到回家,阿部都沒再跟水谷說過一句話。


  水谷知道自己失言,卻也鬱悶著不過是個簡單的問題,為什麼擺出個臭臉給他看?難不成體育界裡有他在乎的人?

  水谷知道高中畢業後眾人各奔東西,他幾乎沒有問其他人日後有何打算,即使碰到了阿部,也知道他與自己讀同一間學校,並無深究他為什麼在這裡念書、或者是未來打算如何。

  阿部的沉默成功勾起了他的好奇心。水谷偷偷買了一份體育雜誌,也上網查了最近的體育新聞,當然主要目標還是放在棒球上。

  熟悉的名字見到兩個,田島悠一郎與三橋廉。水谷想這兩人對現在的阿部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影響力,也許阿部只是很關心三橋如何了吧?畢竟見識過他以前對三橋的執著,會介意也不奇怪。

  認真讀著目前體育界如何看待這兩名新星,水谷發現自己真的太久沒有和大家連絡了。從高中畢業到現在兩年,他居然只碰到阿部,而且還處於同住一個屋簷下的情況。

  ……一點真實感都沒有啊真是。水谷抓抓頭髮,將體育雜誌扔到一旁。
  


  打從畢業以後棒球部的大家似乎沒有聚在一起過了。水谷將日期地址抄在電話旁的便條紙上。電話內溫柔的女聲有點陌生,說話語氣卻相當熟悉,那曾經是他們棒球部的經理。

  『水谷君,麻煩你通知阿部君,那麼下次見。』十分悅耳的聲音在幾秒後立刻切換為長長的嘟聲,水谷放下電話。今天只有他一個人在家,阿部似乎又為了系上的事情外宿一夜,空蕩蕩的家有點安靜。

  水谷摸索出自己的耳機然後戴上,有些刺耳的音樂立刻鼓動著耳膜;其實只要他覺得好聽,無論什麼類型的音樂都有。只是獨自在家的感覺有些寂寞,不自覺的想要吵鬧些,好驅趕那份孤寂。

  不知為何,他沒告訴篠岡自己正在與阿部同居的事情──當然根據阿部的說法是,因為不可抗力的因素而必須同住一個屋簷下的陌生人。多傷人──只是在篠岡說出還沒通知的名單後,水谷自告奮勇擔任通知阿部這項消息的傳達者。

  他其實不介意會接到其他人打來的電話說要找阿部,然後發現接電話的人聲音如此熟悉,一經詢問發現自己是曾經的右外野手,然後在對方驚訝的同時告訴他自己現在在跟阿部同居,讓對方更驚訝、自己則在電話另一頭憋笑著。

  對自己來說應該很有趣。坐姿不正、半臥在沙發上的水谷望著天花板這樣想。其實打從他跟阿部住在一起後,他很少看阿部講電話。有一次偷偷看到阿部的通話名單,很多他陌生的名字,唯一讓他有印象的便是自己的姓名;儘管他們的談話內容不會脫離學校和日常生活。

  似乎是畢業後就完全和高中切斷連繫似的。水谷知道畢業前篠岡特地做了一份通訊錄。然而沒有想說話的理由與藉口,連打電話問候都變得彆扭起來。水谷知道自己就是那不常連絡的其中之一。

  想想如果不是偶然碰見阿部,現在還不知道對方在哪裡呢。水谷拿著那張寫上日期與地點的便條紙,想著要等阿部回來再告訴他,還是傳訊息給他?
  

  「歡迎回家~」

  阿部的關門的動作停頓了兩秒,隨後若無其事繼續落鎖。對於水谷有時刻意裝出來的諂媚口吻,聽到的那一刻實在很想出手扁人。

  「我昨天有接到篠岡的電話喔。」

  成功讓阿部前往自己房間的腳步停下,對方轉頭看著自己,沒說話。

  「篠岡說,下個月打算辦一場高中同學會……不過只有棒球部的,你來不來?」

  黑色的瞳孔深地讓人看不清隱藏之下的情緒,水谷很有耐心地等待阿部給予他答案。

  「……聽說田島跟三橋也會去喔。」

  這句話成功讓阿部點頭。
  


  和以前比起來,大家沒有什麼改變。也許只是因為面對的是過往的隊友,所以情緒比較放得開,至少每個人的特質一覽無遺,讓人不由自主想起高中那段打棒球的日子。

  水谷喝了點酒,臉頰微紅,其實更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方才與大夥兒一起笑鬧過了頭。走在他身旁的阿部一口也沒沾,即使大家鬧成一團,也只是待在自己的位置上靜靜地看著。

  水谷腳步有些不穩,阿部不得已必須扶著他走,這時候如果有輛車就好了。儘管這麼想,阿部還是沒有攔下剛剛從身旁經過的計程車,只是繼續扶著水谷往地帖戰的方向走去。

  靠在自己身上的人有些重量,平常微不足道的身高差在對方依靠於自己身上時倒是清楚分明。阿部有點不滿,賴在他身上的水谷也知道這樣地自己確實給旁邊的人帶來麻煩,歉然道:「抱歉啊,阿部,因為太高興了……」

  「滿嘴酒臭就給我閉嘴。」阿部冷冷地道,「不會喝酒就不要喝」。水谷識相的閉嘴,即使對方的口氣很差,不知怎麼還是很愉快,也許是剛剛的聚會留下的後遺症。

  從地鐵站下車後距離合租的公寓還有一段路。晚上的氣溫有點涼,一陣風吹來,玩了一晚因為疲憊有點迷糊的水谷忍不住往身旁的發熱體磨蹭,惹得阿部差點一手將他甩到地上。「你做什麼?」

  「嗄?」很明顯沒在狀況內的水谷只是看了阿部一眼,然後轉頭看看四周,「怎麼了嗎?」

  滿臉黑線的阿部只能重新將對方扶起,面對這個有時神經大條的傢伙,他實在一點辦法都沒有。

  又走了一段路,眼看公寓就在眼前,阿部想著等等還要將這傢伙扛進大門就覺得煩,偏偏身旁似乎進入半睡眠狀態的傢伙又開口了。水谷喚了阿部一聲,後者只是下意識的以單字回應,下一句話讓阿部真的將水谷摔到地上。

  「我們kiss吧?」

  若以水谷這狀態來看,想必是玩笑成分居多。阿部甩開了水谷的手臂,看著摔到地上的人,黑了一張臉,「水谷文貴,要開玩笑別找我。」

  「玩笑?」水谷笑了起來,瞇細了一雙眼睛,雙頰依然潮紅,「水泥地好冷,阿部扶我起來。」說著朝阿部張開了雙手,像是個討糖吃的孩子。

  阿部猶豫著,水谷也沒等他就掙扎著想站起來。見狀,阿部還是上前去扶起對方,看著水谷又再度朝他裂開一個大大的笑容,他有點無奈,「水谷你今天很奇怪。」

  「或許吧。」攀著阿部的肩膀,水谷閉上了眼睛。



  也許談戀愛就是這麼一回事,暗戀、告白、交往。

  水谷想過有段時間自己是很渴望女朋友的,也有暗戀的對象,偏偏喜歡的人有了心上人,而那位心上人內心除了棒球外就是投手,木頭的很。

  橫刀奪愛聽起來很霸道,水谷也是這麼認為,只是自己卻連告白的勇氣都沒有,就這樣錯過了三年的光陰,在校門口目送喜歡的女孩離開。

  又過了兩年,當再次見到自己當年暗戀的對象時,怦然心跳的感覺似乎消失了。聽她說話不會覺得高興,當她的目光放在自己身上時也不會興奮。

  所以在那次高中聚會後,水谷某次回去便告訴阿部,他交了一個女朋友。


  「很可愛喔,皮膚白白的,身材很嬌小,留著長頭髮,看到我的時候還會臉紅呢!我想去牽她的手不過她總是很緊張,害我不知道要不要牽下去……」

  後者一臉冷漠,「……水谷,請不要在我打報告的時候跟我炫耀你的女朋友。」


  其實這樣才是談戀愛吧。兩情相悅,看著對方會覺得高興,想著對方會感到幸福。水谷跟著音樂節拍用手指打節奏,閉著眼睛想著明天午餐該去吃點什麼,或者對方已經為自己準備好便當了。

  臉上洋溢著名叫「幸福」的情緒,這就是戀愛了吧。

  看著阿部老是扳著一張臉,或許也該給他找個對象,但是憑他的個性,就算談戀愛,也不會有所改變吧。


  女孩子身上總帶著若有似無的香氣,清脆溫潤的聲音,還有細緻的五官,貼心的舉止。水谷想著這些,忽然明白為什麼有這麼多人希望交個女朋友。

  「文貴,」打從開始交往後,一開始的「水谷君」立刻升級為「文貴」,其實水谷還有點不太習慣。「文貴,我可以問你一件事情嗎?」女孩小心翼翼地問。

  「喔,你說吧。」水谷拿下一邊的耳機。

  「上次……我請一個男生替我送信給你,我想和那個人道謝,不知道你可不可以安排一下呢?」女孩輕輕地絞著自己的衣擺,「多虧有他幫我送信,不然我也不能和你這麼順利啊,我可不是說我對他有意思喔。」

  水谷回想起和這女孩相識的過程。那天整理房間時,發現這封信夾在地上的書堆裡,看著自己的名字打開信件,才有機會知道女孩的名字,進而交往。他還記得女孩一開始有跟他抱怨過自己的回應來的太遲。

  只是他一直以為是自己在學校收到後因為沒時間看就隨意夾進書裡,然後帶回家便忘了。

  水谷想到那個一向視自己房間為豬窩的人,朝女孩微笑,「嗯,有機會我一定會引見的。」


  
  只是間房間,其實沒必要這麼在意。水谷這麼想,然而當他打開自己的房門時,彷彿看見阿部在他房間裡找地板上的空隙、一面罵一面走,看著他堆滿書的桌子,最後將信放在自己枕頭上,然後離開。

  那封信最後因自己會來時隨意將背包往床上一扔,被吹到了床下,所以他遲了許久才發現,也莫怪女孩在收到他的回應時受寵若驚。

  水谷想到那封信有些皺褶,好像被人緊緊捏過。

  
  阿部回家後發現客廳是暗的,想到水谷說過自己今天會比較早回來,難道有事情耽擱了?難掩擔憂地打開客廳的燈,沒有人。阿部看了水谷的房間一眼,走了過去,推門。

  裡面依然是暗的,上次來時是白天。阿部知道水谷房間有多亂,於是伸長了手摸索著燈的開關,只是無論他怎麼摸,就是碰不到。當他有些憤怒地想掉頭一走了之,燈卻打開了。

  「阿部。」阿部看著水谷正趴在床上,一手伸長去碰觸床邊的燈的開關,「你那是什麼動作啊?」然後忍不住笑了起來。

  縮回手,阿部當然不知道剛剛自己拼命去摸電燈開關、甚至連整個身體都傾斜的模樣看在水谷眼裡有多好笑。那看著水谷迅速縮回自己床上帶起耳機,忍不住問:「怎麼不開燈?」

  「用不到啊。」水谷理所當然道,「這麼晚回來,阿部你應該也在外面吃過了吧?所以我就不煮囉。」

  阿部點點頭,他再次環顧水谷的房間,跟記憶中一樣凌亂。他想起上次進來水谷房間是因為一封信,而那封信……

  不自覺將視線轉移到床上,那塊枕頭正被水谷拿來當成靠墊,阿部記得自己將信放在枕頭上時,那個枕頭還有幾根淺色的頭髮。

  搖搖頭,這麼久的事情他怎麼記得呢?況且那天水谷根本沒向他提過信的事情,或許根本就不在意吧。

  「阿部,」水谷叫了他一下,阿部這才發現自己停留太久了。當他抬頭看向水谷,對方只是笑瞇瞇地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將一旁的耳機拿下,「要不要一起聽,我很喜歡這首歌呢。」

  阿部看著水谷一會兒,最後轉頭,「不了,下次吧。」

  看著阿部走出自己房門並禮貌地關上門,水谷掛回耳機,依然保持那傻笑的表情。

  他說下次呢。
  


  從告白到結束只有短短兩個星期,女孩子泫然欲泣的臉很令他印象深刻,然而水谷更想抱怨的是,提出分手的可是那女孩本人。

  你眼裡透過我看著不同的人。好吧這種分手理由還真是比八點檔還八點檔。水谷抓抓頭,奇妙的是雖然失落,卻沒有更多的懊悔或沮喪。

  也許自己真的只是想嘗試戀愛的感覺吧。打開大門,水谷看到他的室友正坐在沙發上看書,這很稀奇,因為平常阿部很少在客廳看書的。

  注意到對方的視線,水谷笑著說:「我回來了。」他看著阿部重新將注意利回到書上,便走了過去,在他身旁坐下。

  「我剛剛被甩了喔。」水谷忽然冒出這句話,阿部只是轉瞥了他一眼,喔了聲後又重新開始他的閱讀。

  「好冷淡。」水谷皺眉抱怨著,事實上他也沒有真的生氣。這種對待事情半真半假的情緒,總讓阿部感到不高興。

  默默地收起書,阿部站了起來,準備回自己房間。水谷連忙叫住了他,「好歹也安慰我一下嘛!阿部你未免也太無情了。」

  阿部冷哼一聲,「笨蛋被甩是正常的,我才要懷疑那個女孩的眼光怎麼這麼差,八成需要去配副眼鏡了。」說著走了幾步,又忽然轉頭,「搞不好就是配了眼鏡才發現自己喜歡上一個笨蛋才要求分手。」

  水谷看著阿部走回自己房裡,忍不住趴在沙發上大笑起來。
  


  聽著客廳毫不掩飾的笑聲,阿部只是望著自己房門口,張開了嘴,「笨──蛋!」



  -FIN-



  我真的寫完他了(遠目)
  但是好廢(遭毆)
  歡迎雞蛋板凳(招手)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vresula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