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方看台上的細小人影根本看不清模樣,可自己像是中了魔似的,一眼就認出其中之一,不假思索便過去攀談。

  根本就沒有什麼想說的話,只是想更清楚地看著他,透過鐵網的小洞,他忍不住敲擊大喊著,那被掩埋在時間沙漠中的名字。

  頭髮長了、身體壯了、制服也不同了,眼中倒映現在的黑髮少年,腦海卻浮現回憶裡的身影,矮小削瘦、好似隨時都會被撞飛。

  然而隱藏在這副身軀之下,是讓人無法小看的力量。他一直都記得少年毫不留情朝他揮拳,疼痛在不同溫度的肌膚接觸之下迅速傳遞至大腦,然而在感覺到痛楚前,他已經對眼前的人用力反擊。

  他沒有忘記那名少年瘦弱的身軀上佈滿了青紫的瘀傷,可他也不是甘願吃虧的個性,別人打了他的右臉,他自然要左右臉各賞一掌回敬對方。

  他沒少挨過少年的拳頭,少年也未曾在任何一次吵架中全身而退。他們之間比起搭檔更像是一見面就喊打喊殺的仇家,對彼此毫不留情。

  他承認他不懂身為自己專屬捕手的少年想些什麼,少年卻也未必替他著想過,身為投捕搭檔,他想,沒有任何一個球隊的搭檔會比他們的關係還糟糕。

  他不認為自己的八十球限有什麼問題,嘗過那種被人遺棄的痛,他不爭氣地承認自己很害怕;選擇走在這條路上本就不是輕鬆的事情,他想珍惜自己的身體,這樣的想法難道也錯了?

  他不奢望少年能夠理解被冷藏的感受──事實上他也不願意少年去懂,這或許是他對少年丁點的溫柔。──只是有時過於咄咄逼人,他受不了,他討厭別人強迫他做不喜歡的事情,少年也是一樣。

  就因為他回應了別人對他的期望,所以才會受傷;然而他的付出卻不被重視,反而被視為理所當然。

  不需要了,他不需要為了那幾場小比賽毀掉自己的前途,他的志向不在這裡,他只需要在達成目標前儘量培養自己的能力就好,沒必要豁盡全力,為了那幾場微不足道的小比賽。

  出乎他意料,少年比他想像中還要在乎,甚至因比賽輸了而悔恨。以前不是沒輸過比賽,他不明白為何一場明明無法勝利的比賽可以讓少年從此對他態度轉為冷淡,甚至仇視。

  即使如此,少年一次次說著拒絕的話語,絕然離去,隔天必定會蹲在自己面前,哪怕落得傷痕累累的下場,他也始終不會拒絕自己投過去的球,一如他的堅持。

  所以他以為,少年會一直蹲在他面前,儘管心不甘情不願。


  Takaya,接那種軟弱的球可以讓你滿意嗎?


  他沒有漏看每次自己的球穩當地落入手套裡發出響亮的聲音時,護具後的臉是滿意且喜悅地笑著,儘管每次投球回來時總會念上幾句「你往哪裡扔啊」,少年依然沒有離開他的位置。

  畢業那年,他並沒有告訴少年自己未來的去處,但他明白,隊友們一定會轉告他,就算少年不想知道,還是會經由第三者得知他的消息。

  其實那時候每個人都說「隆也應該會跟著你念同一所高中吧,畢竟只有他能接住你的球」,那時的他一點都不在意少年未來是否還想接他的球,他反倒覺得,可以接他的球隊捕手來說是種榮幸。

  全日本不是只有少年那一個捕手,少年既然可以憑著毅力接下他的球,何嘗沒有其他人可以接住?少年只是第一位罷了,接下來還會出現第二位第三位……,他又何必執著於少年?

  上了高中,他的脾氣確實好了許多,也不會無緣無故拿球砸人,即使隊裡的捕手還不夠格去接他的球,只要經過訓練,還是勉強湊合。

  然而,他常常在投球的時候會不自覺想起那個倔強的少年,感覺上那麼點兒不同,投球時似乎就有那麼點力不從心,竟然浮現「若是由他來接這球該有多好」的念頭,原來真正會在乎一個人是這種感受啊。

  他並不是完全不念舊的人,好比那段刻骨銘心的回憶。而在他的印象中,少年的負面印象反而比較深刻;誰叫少年老對著自己大聲嚷嚷,還說什麼「最差勁的投手」,讓他氣得半死。

  大概就是少年對他的態度過於惡劣,所以才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吧。他經由多少還有點連絡的前隊友得知一些少年的現況,總是嘲笑著沒了他,少年在隊中的表現平凡無奇,根本不值一看。


  「隆也一定會跟隨你的,看他接現在投手的球總是很不滿的樣子。」


  聽多了前隊友的話,他真的開始以為少年會主動來找他,不知不覺,他開始期待明年加入的新生裡會有少年那張不服輸的臉,然後他會上前去揉他的頭髮,笑著說又見面了,以後也要在我面前好好努力。

  所以在隔年春天,沒見到少年的身影時,他只是想不要緊,投手這麼多不缺那一個,少年不來他耳根子也落個清靜,忽略了心頭那一閃而逝的不悅。

  只是親眼見到,他依然非常不滿;倘若少年現在的投手是個跟他比起來差不了太多的傢伙,那他不會如此介意。可那軟弱的球,連他初中投的球都比不上,少年到底看上他哪一點,寧可去接那個人的球也不願意來找他。

  然而他不願意去找少年,那樣彷彿他輸了,棒球的世界沒有一定的投捕搭檔,只因為那時候只有少年接得了他的球,現在的少年不見得接得到;如果繼續接那種慢吞吞的球,那他跟他的距離只會越來越遠。

  他笑著,笑少年的愚蠢,無論是投手或隊伍,他想還是他們比較有優勢,哪一天在球場上相見,他也絕不會手下留情,甚至讓少年看清彼此的差距,好好打擊那過度高傲的態度。

  他無意中將這個念頭告訴他的現任捕手,眼鏡後的瞳眸卻只是朝他凝視了一會兒,搖頭嘆息。


  什麼啊秋丸你那什麼態度?難道你以為我會輸給那個拽到不尊敬前輩的傢伙?
  



  秋丸並不想告訴那個怒氣沖沖的投手,在那個櫻花紛飛的季節裡,當榛名見到新生榜單上少了那關鍵的四個字,他的表情宛若綻放即逝的櫻花,徒留令人嘆息的傷愁。





  -FIN-




  榛A好難寫,難道因為我是個3A黨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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