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校園內的照明設備亮起時,更衣室內,結束練習的棒球隊員們正一邊脫掉滿是汗臭的衣服,一面聊天打鬧。正巧被田島一個推搡而不慎碰到另一名少年時,三橋反射性抬起頭來想道歉,一見對方是阿部嚇得張大嘴巴吐不出半個字。

  已經習慣三橋這種模式的阿部,沒好氣的看著被嚇壞地對方,只是將櫃門推回原處,拿起自己的衣服,說:「我又沒有怪你,不要緊張成這樣。」說著刻意拍了拍淺色頭髮的少年的肩頭,不意外發現少年蹲得更低了,他壞心地微笑著。

  被阿部的舉動嚇到的三橋根本無法動彈,他垂下頭卻發現某件足以讓他鼓起勇氣說話的事物,「阿、阿部君……」三橋伸手指著隱匿於腰側的一道長形印記,問,「那個是……?」

  阿部順著三橋的手瞧見了那不易被發現的痕跡,平常總是被手臂或褲子給遮住,不特意觀察根本不會被查覺。見到那個印記,阿部的臉瞬間沉了下來。三橋見了阿部的反應,當下連忙道歉:「對、對不起……阿、阿部君……我、我我我不是想、想、想多管閒閒、閒事……」

  「你為什麼要道歉啊?」阿部不耐煩地將衣服套上,遮住了那道傷口,「這又不是你弄出來的,有什麼好對不起的。」

  「阿部,你那個傷口是怎麼回事啊?」旁邊觀察許久的榮口抓到空隙湊過來接著問。有一便有二,只見全西浦棒球隊的成員們一擁而上,對著阿部的傷口唸唸有詞,最後還是脾氣不佳的補手忍不住大吼:「這是我初中時的傷啦!又不礙事,你們很煩耶。」

  說到阿部的初中時代,西浦棒球的成員都有同樣的共識,像阿部這樣細心到有點婆媽的程度,不可能無緣無故就讓運動員最重視的身體受到損害,於是不約而同地想到最有可能讓阿部受傷的人。

  「……看你們那種一目了然表情還真令人不爽,我先警告,我不要聽到那個名字。」阿部拿起自己的包包走出更衣室,「我先走了,明天見。」

  看著阿部一人走出去,沒人加以阻止或反對,直到確定個性陰晴不定兼且容易被踏中地雷的補手走遠了,大夥兒才聚在一起討論著剛剛未完的事情,並有志一同的得到大家肯定的結論。

 「我看一定是跟榛名起衝突才會造成這個傷口的。」

  聽過阿部講述他的過去,又在初中聽說過兩人事蹟的榮口首先開口,「我本來以為阿部頂多被榛名的球砸重而已,想不到他們吵架可以吵得這麼激烈。」

  「看阿部現在對榛名的評價就知道他當初有多討厭他了,況且現在也一樣憎惡呢。看那樣的傷口,當初一定是很嚴重,不然也不會一直留到現在了。」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不停說著,直到生理反應提醒重人應該去便利商店覓食才暫告一段落。畢竟過去的事情當事人不想提旁人多說也無意義,還是填飽肚子比較實在。

  三橋跟在眾人的最後方,腦海依然鮮明地迴盪著那道傷口的畫面。

  
  阿部回家時先去便利商店買了塊麵包,為了不讓其他人追上,他先是騎上半途才停下來吃東西。嘴裡散發著澱粉類特有的甜味,阿部內心還想著更衣室裡的情形,想著想著似乎憶起什麼令他惱怒的橋段,發洩似的大口咬下手中麵包。

  那不是什麼值得回顧的過去,最起碼當事人連對這個傷口都漠不關心,怎麼會在乎它的由來?只是眾人的討論讓阿部的記憶不由自主的想起那段最討厭的過去,他不願意多提,單純嫌煩罷了。

  關於那個人的一切,像是無法觸碰的禁忌,阿部一直很小心翼翼地不去碰觸,好似一接觸就會被灼傷,有什麼地方正隱隱作痛著。阿部不願意承認自己也有這麼軟弱的時候。

  

  莫名的崇拜會使一個人變得盲目,哪怕對方在德行方面可說在不及格邊緣,他的眼睛卻只看得到那個人所散發出來的優點,以至於其他繁瑣的小事都被拋諸腦後視而不見了。

  反覆按摩身上的瘀血,隆也想自己一定是中邪了。

  榛名元希,他的搭檔,隊裡最厲害的左投手,控球力也是最差勁的──這一點是隆也最無法忍受的,偏偏對方一臉蠻不在乎,依舊故我。

  與榛名的搭檔真的是出於意外,隆也怎麼想也無法明白當初監督怎麼會自己來接榛名的球,可一但見識過後,他也不想將榛名前方18.44公尺遠的位置讓給其他人。

  這項莫名的堅持讓隆也平白無故添了許多傷。

  彼此的第一印象可說是相當糟糕,因為溝通不良,加上榛名那傢伙的怪脾氣,剛開始,隆也與他搭檔的日子一點也不好受,而託他的福,讓自己接球的技術提高了不少。

  即使彼此還保持著惡劣的態度,隆也卻已經對榛名改觀,起碼這個人不是口說無憑,他的球極具威力,而自己,也絕不能就這麼簡單收回自己親自下的戰書,哪怕是舊傷未癒又添新傷,他也絕不那麼輕易低頭。

  誰都可以,他就是不願意對那個目中無人的傢伙示弱。

  每次練習結束後,天色早已暗沉,街道上的路燈吸引無數飛蛾,在夜色下回家已是稀鬆平常的事情了。對隆也來說,他總是比其他人還要晚才能到家,因為比別人多了道回家手續;必須掩飾身上的傷。縱使小弟比他還要受寵,他也不認為母親看到他身上的瘀青會無視掉,萬一被當作是跟不良少年打架就更糟糕了。

  等他處理好後部室裡早就空無一人,他拿起鑰匙走出去,落鎖,一切程序都習以為常。部室的鑰匙不是監督給他的,而是他自己偷偷打了一把,畢竟除了這裡,他找不到其他可以讓他安心上傷的地方;總是要等到大家都走了以後,確定沒有人會回來拿遺漏的東西,隆也才會進來療傷。

  如無其他問題,隆也應該是會騎上自己的腳踏車在十點半前回家,路過便利商店時會進去買個麵包什麼的填填肚子,回家後快速的洗過澡便上床睡覺。

  而以上的過程都因為隆也在步出校門前見到某個情景而止住了腳步。

  停放腳踏車的地方是側門,所以比大門還要偏僻,路燈也只有微弱的一盞,甚至一閃一滅好似快要故障,少許蟲蛾翩翩飛舞其上,似乎很滿意那一點小小的燈光。

  隆也心裡埋怨著那路燈怎麼從開學壞到現在都沒人來修理一下,就算校工沒空,學校方面也該考慮到晚歸學生的安危;是說會留到這麼晚回家的學生除了有社團活動外,也只有那些泡在圖書館裡的書呆子了,而這裡又是側門,自然不會被校方重視。

  儘管腦海裡針對路燈問題繞了一大圈,隆也最後的思緒還是放在他目前所見到的場景中;數個不同制服且衣著不整的少年,團團圍著自己絕對不可能錯辨的身影,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恐嚇?

  隆也躲在一旁,他評估現場,知道就算那傢伙很厲害,加上自己八成也鬥不過那群人,更重要的是,不能打架;一但讓校方知道了可能不只有禁賽,傳出去後哪所高中棒球社團願意收和混混們打架的運動員呢?

  榛名很高,然而對方就算比他矮也頗有氣勢,仗著人多勢眾吧。隆也在旁邊看得有些心驚,就算平常榛名在如何欺負自己,他也絕不希望那傢伙的名譽受損或者受傷,畢竟他是個很厲害的投手。

  距離太遠,隆也聽不清對方對榛名說了些什麼,只希望雙方不要發生什麼衝突好,只是照榛名的個性,話才說出口八成會被揍,還有,這麼晚了他怎麼還在學校?不是早就該回家了?

  隆也沒辦法繼續想下去,因為那盞路燈下的騷動似乎越來越大,不知道榛名說了什麼,還是態度不佳,對方擺出了攻擊的姿態。隆也心一凜;不能打架、不能受傷。頓時間腦海滿是這兩個念頭。

  他抓緊了自己腳踏車的把手,似乎想藉此抓住什麼。

  
  隆也大口喘息著趴在公園長椅上,他渾身是汗,而且全身的肌肉都在叫囂著,似乎是用力過度了,還是快點回家休息,不然沒辦法應付明天繁瑣的練習。他起身牽起被自己推倒一旁的腳踏車,正要離開卻被喚住。

  「隆也。」

  是了,讓自己這麼累的罪魁禍首。隆也腦海閃過幾分鐘前的影像,不免又為自己捏了把冷汗;那些傢伙應該沒看見自己的臉吧?幸好那的路燈壞了,所以應該是沒問題的,加上自己又衝的很快,那些傢伙就是反應不及才沒追上。

  「隆也!」

  第二聲呼喚捎上些許不耐煩,隆也只想揮揮手叫那人離自己遠一點,救人雖是出於本意,也只是擔心這事情傳出去會給球隊帶來不良影響。但是他清楚自己真的那麼回應,對方絕對不會善罷甘休,只好轉身。

  「……還有什麼事嗎?前輩。」

  「喂,你這什麼態度啊?」

  這應該是隆也要問的,只是對方本來就比自己不講理,為免節外生枝,他識相的揀了別的話來說:「前輩,你還是快點回家吧,免得被那群人找到。」

  逆光中,榛名的臉看不太清楚,隆也靜待對方繼續,等了許久都沒回應,便開口道:「前輩,如果沒其他事情我就先回家了,明天一早還有練習,前輩也快回家休息吧。」

  隆也跨上腳踏車離去前還是忍不住往榛名那看了一眼。

  

  「阿、阿部君。」

  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忽然被人一叫,阿部差點連人帶車跌倒在地,他趕緊用一腳穩住腳踏車,往來人一看,卻是早就應該到家的投手三橋。只見對方雖然叫住了自己,一接觸倒視線又忍不住緊張起來,那模樣讓阿部焦躁起來,還是按耐住情緒,往三橋那走去。

  「這麼晚了不回家在這做什麼?」阿部說話時語氣忍不住加重,主因是現在確實太晚了,如果有什麼萬一那還得了?

  三橋被阿部這麼一吼更說不出話了,張著嘴不知比些什麼。阿部深深覺得自己應該向田島學習如何翻譯三橋語,不然他真的很難保持冷靜等待三橋說出他想表達的話。

  「無論如何,現在太晚了,我送你回家吧。」阿部這麼說道,沒有給三橋拒絕的時間,牽了車便走,「別發呆,跟上來。」

  三橋不是需要人牽著回家的年紀了,然而想到初中發生的事情,阿部怎樣都無法放心讓三橋一個人回家。兩人一前一後牽著腳踏車行走,這段路距離三橋家不遠,不需要特地騎車,也是想天色暗下來,騎車也不見得安全。

  阿部安靜地走在前頭,對於三橋忽然找他並沒有多問什麼,反正對方想說自己會講,自己強迫他說話只是適得其反;雷同的事情發生過無數次,阿部已經略有經驗,也不再常常大吼大叫,這樣也不容易嚇到三橋。嗯,是個好現象。

  快接近三橋家時,三橋才唯唯諾諾地開口了,「阿、阿部君……」

  「什麼事?」早有準備的阿部回答得迅速音量又不至於嚇到對方,雖然聽到自己的回應三橋依然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那不算什麼。阿部這麼說服自己。

  三橋這次花了比較少的時間做足心理準備,鼓起勇氣道:「阿部君、的傷……我、我很擔心……」

  聞言,阿部有種被打敗的感覺;就為了這麼一個小傷?抓抓頭髮,還是選擇安撫,「都是以前的傷口了,你當時也看得很清楚了,怎麼還會有事情?你想太多了。」

  三橋搖搖頭,欲言又止。

  阿部淡淡地嘆了口氣,走近三橋,「我說你想那麼多做什麼?過去發生的事情罷了,又沒什麼好擔心的。」看著三橋,抿了抿唇後才又繼續說,「這傷是我自己不小心的,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問題。好了,你家到了,快進去,今晚好好休息。」

  阿部伸手想拍拍三橋的肩膀,卻忽然被後者抓住了手。阿部看著三橋,眸子裡除了訝異還有疑惑,「三橋?」

  「因、因為阿部君、看、看起來,很難過……」三橋結巴說道,眼睛閉了起來,彷彿這樣比較敢將想說的話說出來,「如、如果有什麼事情,我、我希望可以幫忙,一起、分擔……阿部君……」

  阿部聽著聽著,忍不住為三橋笨拙的關心方式感到可愛,他微笑著,反握住三橋的手,內心的鬱悶好像一掃而空。

  「我說你真的想太多了,三橋,我沒事,謝謝你的關心。」

  三橋的臉紅了起來,乖乖的任由阿部握住他的手,不過沒幾分鐘,立刻被阿部趕回家,「好了,快點回家你知不知道現在幾點啦?」說著便被強硬推家門口,在三橋的母親聽見騷動出現前,阿部已經先行離去。

  三橋站在玄關讓母親替他拿背包,腦海裡盡是阿部微笑的表情,還有他的謝意,臉上露出了堪比傻瓜的笑容。
  

  「真是個笨蛋……」阿部騎著車在返家的路途中,其實那道傷口一直被自己隱藏得很好,受傷的隔天他很注意不要讓人給發現,但躲躲藏藏的舉動還是讓那傢伙注意到了。
  


  「受傷了為什麼不說啊?」榛名火大地扯過隆也,像監督報備後拖著他進休息室,然後將隆也按在椅子上,丟給他一罐藥膏,「自己上藥。」

  隆也知道逃不過這次,只好乖乖地掀開衣服上藥。其實這傷是在逃離途中不慎勾到的,跟那群人沒關係,也不算是榛名造成的,全是自己不小心。他不想讓榛名誤會,所以隱藏著,卻還是被看見了。

  塗藥塗到一半,榛名忽然說話,「我說,幹嘛平白無故受這種傷?當作沒看到不就好了。」

  隆也一愣,即刻會意過來對方指的是哪件事,他慢條斯理的擦藥,一面道:「大概是……太閒了,剛好磨練磨練。」語氣中帶著不屑。

  榛名似乎想發作,眼睛瞧見那道不算淺的傷口,忍了下來,「算了隨便你,我去練習了!」說著便大步走出去。

  隆也望著榛名漸漸走遠的背影,忍不住笑了。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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