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情】
葉小釵坐在拉門前木製地板上，他不明白，明明素還真都昏迷不醒了，為何素續緣他們依舊不肯將素還真送到附近最近的醫院呢？憑現在的醫學，應該有辦法讓素還真身上的病很快好起來才是，對於素續緣的堅持，他感到疑惑。
還未等到房間裡頭的人出來，若言已經先在站他的面前凝視著他，他看不懂若言臉上複雜的神情代表什麼，只知道那模樣令他感到不安。
「若言？」試探性的叫喚一聲，葉小釵不明白若言的複雜神情從何而來。若言扯出一抹苦笑，他不該到該如何決定現下擺在他面前的選擇，痛苦與歡樂，其實就在一念之間。
他在乎他，所以不希望他為以前的事情所苦，可是又不想看他陷入掙扎的泥淖中。
「父親。」若言微彎下身，與葉小釵四目平齊，葉小釵這才看清若言烏黑的眸子中透著一絲光芒，但若言臉上的神情卻令他不安。
若言明明就是個孩子，但他有時的行為讓他覺得古怪，可是對於那些古怪的行為，他沒有一絲的厭惡，無聲的包容著，然後，由那些動作中，他腦海中依稀浮現著好似淡忘以久的回憶，正當他想更進一步的探索時，卻又有如曇花一現般消失。
若言是個奇妙的孩子，他所有的行為彷彿像是為自己而生，他明白他的心情，知道他的感覺，比起任何人，他更加的了解他，他想，是否若言隱瞞了他什麼？但他並不想急著尋求解答，好像那些古裝劇一般，時候未到。然而，若言此時此刻的動作表情讓他頓時領悟道，時間終於到了嗎？
「可以請您過來一下嗎？」若言站直身子，領著他到方才的湖畔，葉小釵其實十分不安，潛意識中，他覺得自己好像會得到什麼，又將失去什麼。若言背對著他，他看不見若言現在的表情有多複雜。
「葉小釵。」不是父親，不是爸爸，意外的直接稱名讓葉小釵嚇了跳，緊張，不安充斥在他的心頭，他覺得自己不該過來，可是不過來又得不到這幾個月來的謎團的鑰匙。他們瞞著他事情，而且很多很多，他不甘自己一直被蒙在鼓裡。誰說葉小釵永遠都是迷糊、呆愣的？他只是不願勉強他人，事情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他有這個耐心可以等待，等待別人告訴他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包含素還真的一切，以及他對素還真那份異常的情感。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若言轉過身，此時他的皮膚卻異常蒼白，讓葉小釵心驚，他想上前看看他的身體有何不適，但若言阻止了他：「不，你站在那兒就好。」他的眼神哀傷令人憐惜，葉小釵的心軟化了，但若言的話才正要開始。
「葉小釵，我知道你一直覺得奇怪，為什麼這一切像夢一般的碰巧，卻實際在你眼前上演，但我知道這沒有任何的巧合，有的只是因緣，你和素還真未盡的緣分……」
若言頓了頓，現在的他呼吸開始急促，葉小釵雖然一度想衝上前，但在若言執意的堅持下又卻步。順了順自己的呼吸，若言又接著道：「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對現在的人類來說，這種事情是十分荒謬的，但卻是實際存在，我無法一一道出，葉小釵，我可以將所有事情都傳達給你知情，但你要有所選擇。」隨著呼吸時間越漸短淺急促，葉小釵急了，即使很多事情他不明白，但他現在已經不想知道什麼，只希望若言能停止下來，好好休息。
他衝上前，不顧若言的驚訝眼光，執意扶起他，卻沒料到一連串熟悉的記憶像被灌水泥般的湧入自己的腦海中，他驚的低頭一望，若言只是對他微微一笑，然後闔上眼睛，葉小釵突然有種念頭閃過：若言離開了。
然而，他來不及悲傷，方才湧進的回憶在他的意識中擴散開來，眼前頓時一片黑暗……
「小釵？在這邊睡覺會著涼的，醒醒。」眼睛半瞇間，一雙手不斷在他面前揮舞，下意識的，他伸手抓住了其中一隻手，卻惹來一陣竊笑：「呵呵……小釵的反應還是一樣可愛。」
然後，他落入了一個帶有規律心跳的胸膛中，胸膛的主人將他輕輕的圈在自己懷中，溫柔的替他整理那長長的銀髮。
「啊……」眼睛還沒完全睜開，但他想說說話，可是一開口卻沒有半句，他慌了，發覺口腔中少了什麼東西，忍不住伸手想要探尋，卻被阻止了。
「小釵，你還在夢遊嗎？」對於葉小釵異常的舉動，素還真一臉憂心，仔細端詳起懷中人兒，發覺沒什麼不妥。又帶點笑意道：「小釵你怎麼啦？居然恍神到這地步？」
葉小釵此時才徹底睜開眼，望著眼前清俊的面容。『素還真。』他在心中這樣想著，同時發現到素還真摟著自己的模樣竟然不會讓他想要反抗，而且兩人身上穿的衣服有點奇特。
「叫吾有事？」很自然接收到心語的素還真面帶微笑看著眼前的人兒，這副呆呆的模樣過了千年八成也不會有所改變，思及此，那嘴角上揚幅度牽的更大。
『呃……沒有。』葉小釵心中明白他並沒有開口說話，而他也無法說話，從剛才素還真阻止他用手處碰他的嘴時，他就發現了這個事實，可他居然也不震驚，反而覺得這是理所當然，而且對於素還真能知曉他心中在想些什麼也沒有太多的訝異。
因為他們本來就是這樣的，從好幾年前就是如此。
素還真對他微微一笑，繼續擁著他度過這寧靜的下午。
『如果這一刻能永遠停止該有多好？』被擁著的葉小釵半睡半醒的想著，一片不知道由那裡隨風吹來葉子，親暱的飄上了他的眉間，素還真見狀，幫他拿下那片葉子，看了看後，將它擱在一旁的茶几上，再度在方才葉片停駐的地方輕柔的印上一吻……
『如果你願意，這一刻可以持續到永遠。』迷濛中，誰對他下了承諾？
幸福來之不易，去的也快，當他一睜眼，背後的劇烈疼痛讓他嘔出一大口鮮血。
「小釵！」隨後而來的素還真乍見此幕，也顧不得要有所保留，對著身旁砍殺的人一次次發出毫不留情的掌氣，只為能儘快到心愛的人身邊。
「你為什麼這麼傻？為什麼不跟吾商量後再決定？！」素還真憂慮的俊容就在眼前，令葉小釵笑了，同時也憶起為何自己會在這：長河南星在吾手上，想要他就獨自前來！
不知是哪個渾蛋，奪走他很重要的東西，所以他義無反顧的單身前來，未料卻遭到偷襲。
「該死！」素還真抱著他中毒又重傷的軀體，在層層的殺戮中求取生路，他沒有要放棄自己的打算，也沒有要犧牲兩人的念頭。
『小釵，若吾死了，你會怎樣？』
『不要說那麼不吉利的話。』
『啊～講一下又不會怎樣！』
『…………吾跟你一起走。』臉紅，已經不足形容他現在的窘境，他是整個人被環在懷中動彈不得，那笑吟吟的人附在自己耳畔說了句話，讓自己感到無限窩心。
「……」淪起手上的刀劍，他不要做他的累贅，不要成為他的負擔，他要和他在一起，不管是什麼時候。
「小釵，別動！」素還真身陷敵人包圍，根本無法靠近正在砍殺敵人的他，很奇妙的，他眼中看不見那飛灑的片片血紅，只有素還真的臉以及他揮舞的姿態一直在他的眼裡沒有散去。
「啊……」「小釵！」傷勢過重，葉小釵縱然是武藝過人、沉穩內斂的高手，在敵人一波接著一波的圍攻下依舊疲累的緩緩倒下，見身後的人把握機會要砍下那重傷的身軀時，素還真突破重圍，硬是以劍擋下了攻擊。
「小釵，你快走！」素還真焦急不已，憑他還可以讓葉小釵脫離危險，卻無法安然保護兩人一同衝出敵陣，但至少他有辦法在送走葉小釵後再獨自脫身，對現在情況而言，這是最好的方法。
『你……你呢？』葉小釵拖著重傷的身子再次站起，憂心重重望著奮戰中的素還真的背影，只見素還真回頭，開玩笑般的給他一抹自認最帥的笑容後，又匆匆用掌氣傷了正想從他後方攻擊他的人。
『快走！吾有辦法。』他用心語這麼說著，葉小釵見了他的微笑後，也匆忙由素還真為他開的血路中奔離現場，他難過自己會成為他的負擔，但也清楚素還真對沒把握的是不會如此承諾，所以他安心又難過的離開，但在他遠離不久後，一時心血上衝，當下就嘔出了一攤黑血，瞪著那攤血，葉小釵心中閃過一絲不安。
『！？』不會吧？他中毒了？！怎麼可能！難道……
想也不想，葉小釵再度奔回敵方陣營，如果那人狠到連自己部下都不顧的話……
等我，還真！
「嗚……」素還真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會中毒，搖搖欲墜的身體撐不住體內迅速蔓延的毒素，望著前方殺也殺不盡的敵人，難道自己終要命喪此地？出來的太匆促，一時之間也無法找什麼人前來援助，這該如何是好……
『還真！』一聲焦急的熟悉吶喊，讓他下意識回過頭，果然見到那染血的身軀又折返回來，讓他忍不住破口大罵：「誰叫你回來的？！快走！嗚……」
見素還真嘔出黑血，葉小釵根本停不下他的腳步，想也沒想，也不顧身上的毒蔓延情況已漸惡化，執意要與他共進退。
「笨蛋……」忍不住又罵出聲，素還真的體力消耗殆盡，葉小釵當然也不例外，可他們彼此都不願倒下，不只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對方。奈何世事總不如人願。一聲低嘔，葉小釵不支的半跪在地上，素還真心一驚，也被突來的攻擊殺傷，望著葉小釵越來越虛弱的身子，再也忍無可忍，虛晃一招，他帶著葉小釵衝出外圍，凝聚所有的內力，猛的往前方一群敵人擊去。
「哇啊！」一聲聲的嘶吼吶喊，宛如人間煉獄般，餘下的是一塊塊不齊的屍身，即使看過數百回，素還真還是不忍心這麼對待別人，不管那些人是不是他的敵人，天性促使他不忍望著因自己的招式而慘不忍睹的一片血腥，隨後，他趕緊將葉小釵抬到水源邊，開始為他治療，卻赫然發覺他沒了氣息。
「怎麼會？！剛才……剛才還好好的……為什麼？！」素還真無法自主的顫抖著，曾經在他眼前活蹦亂跳，曾經在他懷中臉紅撒嬌，怎麼可能這麼快就走了？！不可能！
「小釵……你醒醒……醒醒啊！求你醒醒啊！！」搖晃那逐漸冰冷的身軀，素還真的力道越來越大，沒有察覺到他所抓的地方已經泛紅淤青，他不可置信的望著眼前確實斷氣的人，猛的將他摟在懷中，緊抱不放！
『如果吾死了，你會怎樣？』不會的！那只是一句玩笑話罷了，而且是由自己口中說出，為何承擔的人是他？懷中的軀體逐漸冰冷，如同心中的冀望一塊塊崩裂。望著染血的俊俏面龐，他看的出神，不禁伸出手，替他撥去散亂在臉上的白髮，細細凝望，似是要將他最後的容顏牢牢印在腦中。
「…………跟你一起走……」微微一笑，抽起一旁的配劍，素還真眷戀的望了葉小釵最後的面容，隨即執起劍身頭也不回的離開。
膽敢傷害他重要的人，不可饒恕！
湖畔旁，一副孱弱染血的身軀緩慢踱回那躺臥在地面上的人，素還真一臉倦怠，身上所沾染的血早已分不清是屬於誰的，望著地面上蒼白的容顏，他苦笑。「對不住……吾無法為你奪回解藥……」撫上臉龐的手輕輕婆娑著，最後緊抓住自身的手臂，不住的狂吼：「為何？！為何吾無法保護吾最重要的人？為何吾如此無用！！！！」淚如雨下，肩負著重大責任的身軀頹然跪下，手上依舊提著把斷劍。
「不知這方法可不可行……」緩慢的劃開肌膚，頓時鮮血淋漓，素還真手腕擺到葉小釵蒼白的唇辦上，想讓他吸吮。「既然吾沒毒發，應該是能抗衡……」抱著微小的希望，素還真見鮮血不斷由兩旁流下，索性自行吸吮起紅血，慢慢渡進毫無氣息的口腔中。
「快醒啊……小釵，再不睜眼，吾要欺侮你囉！」開玩笑似的語氣，卻夾帶濃厚的悲傷，眼見昏倒的人渾身染滿他的血，卻無動於衷，素還真才慢慢感到絕望……
「釵……吾等你醒來啊，聽見了沒？不醒，吾就不止血喔！難道你看吾流了那麼多血不心疼嗎？吾只想你替我包紮，再流下去，一代神人就真的變成傳說囉……」斷斷續續的言語，讓風聲夾帶著響遍整座樹林，一聲聲的呼喚，未曾休止……
湖畔旁躺著兩具還有些餘溫的身體，不久，一旁的草叢中奔出一抹小小的身影，腳步一個不穩，踉蹌的跌落地面，他仰起沾了灰塵的小小的臉蛋，聲音哽咽道：「對不起……」
時間的流動似乎停止，小童拿起沾濕的手巾擦拭那臉上擁有刀疤的人，那人手腕處還不停流出泊泊鮮血，了無生息，也同時看著旁邊黃土一處明顯噴濺過的血液痕跡，臉上的淚痕沒有乾涸過，他的淚，居然喚醒了那本該往生的男子。
『啊……』甫一起身，喉頭馬上湧起一陣不適，嘔出了口黑血！一旁的小童見狀，才轉涕為喜，急忙拍撫他的背脊，希望能讓他舒服點。
葉小釵剛醒來的腦袋有些昏沉，卻仍然掛記那染血重傷的白蓮，急忙就要起身，無奈一個暈眩又跌坐在地，小童這時才出聲勸導：「葉小釵，你的毒方才才解，現在不宜起身走動。」葉小釵這才發現身邊的小童。
『長河南星？你、你還好嗎？』急忙抓住小童的手，檢視他的身體是否有無大礙，小童搖搖頭，微笑道：「吾沒事……」聞言，葉小釵鬆了口氣，四周觀望，卻見不到另一個令他掛心之人。
『還真呢？』小童聞言一愣，身體僵直，葉小釵見了，心中的不安馬上擴大。『還真……怎麼了？』急切的想知道心懸之人目前處境，葉小釵失了些初見小童時的喜悅，焦急的神情表現他憂心的情緒。小童不語，垂下頭，葉小釵這才驚懼的站起身，開始往四周找尋，但眼神一掃，觸及到的卻是身旁的那攤黑血。
『不會的……』只要是瀕臨過生死關頭的人都知道，濺出如此大量的血，加上中了奇毒，想存活的機會是微乎其微……
不！自己在想什麼？！沒見到屍體怎可斷定他人生死？葉小釵惶恐的往四周尋去，小童軟軟的嗓音制止了他：「別這樣，小釵，你身子初癒，不要太激動。」葉小釵悲傷的望著小童，令小童戰慄了下，又別開那投射過來的目光：「素還真他……」接下來的話，小童直接用心語傳遞給前方情緒越來越激動之人。
葉小釵根本無法相信，他不解，同樣是中毒，為何他平安活了下來？小童不忍對上他憂傷的眼神，斷斷續續道：「你們中的毒，是一種要藉由同是中毒之人大量的鮮血來醫治的，但這也表示，能獲救的，只有一人；素還真他傾盡所有……」小童頓了下，不知該不該繼續說下去，但葉小釵的表情讓他心疼，卻無法阻止他想明白一切的激動。
「……敵人知道素還真絕對會為你犧牲自己，所以……」那攤血跡說明了一切，葉小釵忍著狂亂的情緒緩道：『那……他人呢……』
突然，一切靜止。
伸手不見五指，葉小釵只知道他突然一暈，然而他不知道他昏迷了多久，就這樣，好像在某個地方漂流了很久，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昏昏沉沉間，刺眼的光線突然射近他半開的眼眸。
「你醒了？」一張貌似素還真，但是更顯的清秀、稚氣的臉一臉憂心的望著他，葉小釵揉揉眼，感覺他好像是做了很長的一個夢，他起身，見到一身素衣銀髮的人就站在自己面前，想起那不知是真是假的夢，臉竟不自覺的紅了起來，然後，他想起那孩子。
「若言？」他看著素續緣那如釋重負的臉，突然間又變的凝重，也隨之不安起來：「怎麼了？」
「若言……」素續緣低著頭，實在不知道該不該將若言已經失去記憶的事說出，素還真倒是先一步的說：「他和你雙雙昏迷，不過他先醒來了，但是他的記憶似乎……除了遇見你以後的記憶都消失外，我想其他的記憶都還保留著。」聞言，葉小釵彷彿受到重擊般，腦海中同時也閃過長河南星的臉。
「……是嗎？」有點了解一切事情的來龍去脈，葉小釵抬頭，表情十分認真的問：「你們都知道？」在場的人都沒有回答，卻是默認，葉小釵又垂下頭。
原來自己都被蒙在鼓裡嗎？難道自己沒有資格擁有過去的記憶嗎？
望著思考中的葉小釵，素還真面無表情，他起身，想走回自己的房間，卻被喚住。「你知道，卻不告訴我？」這聲音充滿了控訴、不滿，素還真早就料到這情形，卻沒有正面給予回答：「你不該擁有那記憶，只會讓你難過罷了。」
「難道我一人消遙過日會好嗎？」
「至少比難過好的多。」
「那不是過去嗎？」葉小釵有些泛紅的雙眼，但素還真沒有回頭望他，沉默詭譎的氣氛攏罩著他們。
「那你之前對我又是什麼？你不信任我。」面對葉小釵的控訴，素還真嘆息，搖搖頭：「是我不信任我自己。」是他當初太笨了，沒有注意到敵人的陷阱，才會害的兩人枉送性命，是他太過粗心大意。
「那是過去！」葉小釵忍不住對著素還真離去的背影大吼，卻傳回愈來愈急促的腳步聲。
「小釵叔叔，請你原諒家父。」素續緣歉然道，隨之跟著父親的背影而去。葉小釵越來越不懂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既然一切事情都解開，他對素還真那莫名的情緒也有了頭緒，卻換來他冷淡的態度。
「爸爸？」一聲濃濃的童音，讓葉小釵轉過頭去，若言小小的身軀站在他眼前，一雙大眼眨呀眨，完全沒有之前的莫名情愫，葉小釵不知為何的心痛，將若言摟在懷中，悶悶的道：「對不起……謝謝你。」
不明所以的若言當然是抬著頭，望著葉小釵泛著淚光的雙眼，很自然的以為他是哪裡受傷，或者被罵，一雙小手撫摸起他的頭髮，安慰道：「乖乖，不哭喔！」收緊手上的力道，葉小釵不敢相信自己的淚水就這樣潰堤了。
一個孩子，竟這樣費盡心思替他著想，為他承擔一切，他，是不是很無用？
若言仰起天真單純的小臉，澄澈大眼望著葉小釵，現在的他，真正是個在普通不過的孩子了。
素還真開始刻意的躲避他，雖然不清楚原因，但他知道和他恢復回憶有關，因此更不顧一切的想要和他當面談談。但素還真彷彿知道他內心所想的，總是不會經過他埋伏的地點，看來除非他親自找上他，否則憑他的智慧，很難和那個奸詐的老狐狸抗衡。
想到自己只能痴痴的等就覺得火大，知道只有自己原先就沒有那時的記憶的事就生氣，到底他做錯了什麼？
該愧疚的人是他，該道歉的人應該也是他，但是他為什麼要把一切都往自己身上攬？從認識他時就覺得他背負的太多，他想為他分憂，卻總是換來一抹淡淡的微笑。
『小釵，你只要做好你自己就好了。』
「續緣，還真呢？」原本應該是可以安安靜靜吃完一頓飯的，但近日來太多事情踵而來，搞的他心慌意亂，偏偏那人又不在他的身旁，很自然的，他有點憔悴。素續緣和屈世徒這兩個旁人看了也有點不忍，畢竟好好的關係搞成這樣，如果一切恢復成像以前那樣不是更好？他們也不了解素還真葫蘆裡賣什麼藥，只明白他現在根本不想見任何一人，尤其是葉小釵。
「家父他說想一個人在房內靜一靜。」回答時頭有點垂下，看來他是有點心虛。葉小釵不想為難他們，他只想和素還真談談。站起身，明知道那人是絕不可能和他見面，他還是想去看他。
「還真。」門外，葉小釵輕喚了一聲，但沒有得到回應，他拉開紙門，素還真就和當初他見到的情形一樣，倚靠在窗邊，彷彿在等待他似的，可他身上獨特的氣質又令人望之卻步；這些天來的迴避，現在仔細看著他，葉小釵突然覺得他真的很俊美，加上以往的回憶，他不明白素還真究竟是看上他哪一點。素還真面對窗外，對於葉小釵的探望不發一語，淡漠的態度讓葉小釵有點不滿，但現在的氣氛好像也不宜打破沉默，葉小釵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素還真要他隨便找個地方坐下時，他才發覺自己的雙腿已經有些發麻。
「該怎麼說呢……」率先打破沉默的是銀髮之人，他玩弄著胸前的髮絲，用說故事般的口氣緩緩道：「只能說，你真傻。」雙眼微闔，彷彿在思索著該如何說明才能給眼前不滿的人一個完好的交代。
「把一切忘的一乾二淨不是很好嗎？沒有煩惱。前世的情仇根本不該遺留在今生的。」
「那為何你會擁有過往的回憶？莫非連這世上天待你還是“特別”的？」特別嗎？的確是很特別，老天爺給予他的禮物真是太過沉重了……
為何自己非得帶著那不堪回首的回憶一同重生呢？原來輪迴還是無法讓人完全拋棄過往，難道是太過刻骨銘心，讓自己想忘也忘不了，那樣的痛苦是無法忍受的，所有的指責痛罵絕對比不上喪失自己最重要的事物那般打擊來的大。原以為死了一切就能結束了，但為什麼他得帶著愧疚痛苦繼續轉生輪迴呢？難道是老天也不願見自己自私的安樂一生，而給予他的處罰嗎？
那這樣的懲罰也夠了吧。
「你不重視我了嗎？」葉小釵指責般的語氣，讓素還真忍不住就是一笑。如果因為重視你而讓你身陷危機，那我寧可不要再見到你，不要與你相識。
「為什麼你對我就是這麼沒自信？」不是沒自信，是一種莫名的恐懼。正是因為太過自信，更加容易讓你深入險境，過去，他就是那麼大意。想要保護，卻老是弄巧成拙，就是老天在捉弄他？還是遇上他的人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如果是以前，我可以諒解，但是現在根本沒有任何威脅，你又為何要拒我遠之？」一句句的質疑，像是對他毫不在乎的感情，葉小釵不解，過去不是承諾過，就是死，也不會拋下他一人？難道，他的承諾永遠都是虛偽的？
「我……」葉小釵的控訴，宛如刀鋒般劃過他的心。他何嘗不想繼續守著那份諾言，對他來說，今生能再次和葉小釵相識，是老天對他的憐憫，還是折磨？天知道他有多想把眼前的人而擁入懷中，感受他真實的體溫，接觸他溫暖的身體，不是當初那染滿鮮血的軀體，令他戰慄恐懼。想著，十指緊緊嵌入肉裡，身體也微微抖動，若不是恢復記憶的葉小釵，恐怕也不知道眼前的人所承擔的痛苦。
那是一種寧可死，也不想面對的事實，縱使當初他尚未完全斷氣，可停止的呼吸卻是事實，面對最重要的人就這麼躺在自己面前，只要是人，都備感無力，痛恨自己的無能。
如果可以，寧願躺在那兒的是自己。
如果當初換做是素還真躺在那，他也會無法克制的害怕吧？然後把所有責任往自己身上攬，一次又一次反覆責罵自己的錯誤，將自己緊緊束縛，永遠無法心安。
但，那種事情也只有傻瓜才做的出來，像是他，也包括他。緩緩走上前，攬住他縮起的身軀，一瞬間，整個人就被緊緊的禁錮在一個熟悉溫暖的懷抱中，好像有一世紀之久，總覺得他快忘了這種被他呵護的感覺；強勢中帶點溫柔，老將頭埋入自己的項頸中，細細品聞著，好似要將自己的味道給永遠記起來，不要忘記。反手抱住他，隱約還能感受到，像是因寒冷而顫抖的身軀，用力抱緊他，想給予他溫暖。
「小釵，對不起……」這些年來，他有多厭惡自己的無力，那時沾染在手上的血紅歷歷在目，怎樣也忘不去。
「我從來就沒有恨過你啊。」明白那人的痛苦，知道他歉疚的心理，一聲聲道歉，讓他主動抬起那人一直低掩的臉龐，制止他無意義的歉意。同時卻有點不滿。
「但我恨如此無用的自己。」發生過的事情不會改變，靠在感到心安的身軀上，他微閉起眼，往事歷歷在目，縱使再怎麼去逃避，他也忘不了，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再承擔任何事情了。
「那就忘記吧！」反手抱緊，從認識他開始，他永遠只能在一旁觀望著，卻無法替他分擔，只能看著他勞心戮力，卻無能為力，對這樣的自己，他唾棄。但如今，他依然煩惱著，不同的是，他是為了自己而煩，這樣只會令他更過意不去。
其實，他本就不該想起來，而他，也不該帶著這些痛苦轉世才對。難道天真是要折騰他？
一陣心酸，葉小釵更是摟緊了對方，像是要將他肩上所有的苦，通通往自己身上攬；他承受的已經夠多了，只要能，他願意替他擔下一切。
「小釵……」彷彿知道對方傳遞的心意，素還真內心頓時湧現暖意。他知道是自己太固執了，才惹的今日這般下場，但他也不願葉小釵替他承擔，畢竟他自己是自作自受，又為何要苦了他人？猛然睜眼，彷彿有了決定。
起身，素還真抬起葉小釵的下顎，仔仔細細凝望著那讓自己眷戀不已的臉龐，炙熱的目光在五官上游走，彷彿是要將他深深烙印在心扉上。久久，素還真才緩緩放下手，望著葉小釵有些癡迷的表情，輕輕一笑。
「如果真的忘了，我怕我再也想不起來。」素還真太明白自己，要是忘了，他絕對不會在想起那事，也會逃避葉小釵的存在，但他又捨不得。其實，他只是個懦弱的普通人罷了。
「那我來找你。」葉小釵伸出手握住素還真垂落的手，堅決道：「如果想起來是這麼痛苦，那就忘了，但是，我絕對會來找你。我們可以重新開始！」
面對葉小釵的堅決，素還真真正笑了，他輕輕點了頭，但幾乎讓人看不出他有沒有動作。隨著，又抬高人兒的下顎，送上自己的唇。
忘了一切，只要有緣，我們就－－－－－－重新開始吧。
葉小釵坐在拉門前木製地板上，他不明白，明明素還真都昏迷不醒了，為何素續緣他們依舊不肯將素還真送到附近最近的醫院呢？憑現在的醫學，應該有辦法讓素還真身上的病很快好起來才是，對於素續緣的堅持，他感到疑惑。
還未等到房間裡頭的人出來，若言已經先在站他的面前凝視著他，他看不懂若言臉上複雜的神情代表什麼，只知道那模樣令他感到不安。
「若言？」試探性的叫喚一聲，葉小釵不明白若言的複雜神情從何而來。若言扯出一抹苦笑，他不該到該如何決定現下擺在他面前的選擇，痛苦與歡樂，其實就在一念之間。
他在乎他，所以不希望他為以前的事情所苦，可是又不想看他陷入掙扎的泥淖中。
「父親。」若言微彎下身，與葉小釵四目平齊，葉小釵這才看清若言烏黑的眸子中透著一絲光芒，但若言臉上的神情卻令他不安。
若言明明就是個孩子，但他有時的行為讓他覺得古怪，可是對於那些古怪的行為，他沒有一絲的厭惡，無聲的包容著，然後，由那些動作中，他腦海中依稀浮現著好似淡忘以久的回憶，正當他想更進一步的探索時，卻又有如曇花一現般消失。
若言是個奇妙的孩子，他所有的行為彷彿像是為自己而生，他明白他的心情，知道他的感覺，比起任何人，他更加的了解他，他想，是否若言隱瞞了他什麼？但他並不想急著尋求解答，好像那些古裝劇一般，時候未到。然而，若言此時此刻的動作表情讓他頓時領悟道，時間終於到了嗎？
「可以請您過來一下嗎？」若言站直身子，領著他到方才的湖畔，葉小釵其實十分不安，潛意識中，他覺得自己好像會得到什麼，又將失去什麼。若言背對著他，他看不見若言現在的表情有多複雜。
「葉小釵。」不是父親，不是爸爸，意外的直接稱名讓葉小釵嚇了跳，緊張，不安充斥在他的心頭，他覺得自己不該過來，可是不過來又得不到這幾個月來的謎團的鑰匙。他們瞞著他事情，而且很多很多，他不甘自己一直被蒙在鼓裡。誰說葉小釵永遠都是迷糊、呆愣的？他只是不願勉強他人，事情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他有這個耐心可以等待，等待別人告訴他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包含素還真的一切，以及他對素還真那份異常的情感。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若言轉過身，此時他的皮膚卻異常蒼白，讓葉小釵心驚，他想上前看看他的身體有何不適，但若言阻止了他：「不，你站在那兒就好。」他的眼神哀傷令人憐惜，葉小釵的心軟化了，但若言的話才正要開始。
「葉小釵，我知道你一直覺得奇怪，為什麼這一切像夢一般的碰巧，卻實際在你眼前上演，但我知道這沒有任何的巧合，有的只是因緣，你和素還真未盡的緣分……」
若言頓了頓，現在的他呼吸開始急促，葉小釵雖然一度想衝上前，但在若言執意的堅持下又卻步。順了順自己的呼吸，若言又接著道：「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對現在的人類來說，這種事情是十分荒謬的，但卻是實際存在，我無法一一道出，葉小釵，我可以將所有事情都傳達給你知情，但你要有所選擇。」隨著呼吸時間越漸短淺急促，葉小釵急了，即使很多事情他不明白，但他現在已經不想知道什麼，只希望若言能停止下來，好好休息。
他衝上前，不顧若言的驚訝眼光，執意扶起他，卻沒料到一連串熟悉的記憶像被灌水泥般的湧入自己的腦海中，他驚的低頭一望，若言只是對他微微一笑，然後闔上眼睛，葉小釵突然有種念頭閃過：若言離開了。
然而，他來不及悲傷，方才湧進的回憶在他的意識中擴散開來，眼前頓時一片黑暗……
「小釵？在這邊睡覺會著涼的，醒醒。」眼睛半瞇間，一雙手不斷在他面前揮舞，下意識的，他伸手抓住了其中一隻手，卻惹來一陣竊笑：「呵呵……小釵的反應還是一樣可愛。」
然後，他落入了一個帶有規律心跳的胸膛中，胸膛的主人將他輕輕的圈在自己懷中，溫柔的替他整理那長長的銀髮。
「啊……」眼睛還沒完全睜開，但他想說說話，可是一開口卻沒有半句，他慌了，發覺口腔中少了什麼東西，忍不住伸手想要探尋，卻被阻止了。
「小釵，你還在夢遊嗎？」對於葉小釵異常的舉動，素還真一臉憂心，仔細端詳起懷中人兒，發覺沒什麼不妥。又帶點笑意道：「小釵你怎麼啦？居然恍神到這地步？」
葉小釵此時才徹底睜開眼，望著眼前清俊的面容。『素還真。』他在心中這樣想著，同時發現到素還真摟著自己的模樣竟然不會讓他想要反抗，而且兩人身上穿的衣服有點奇特。
「叫吾有事？」很自然接收到心語的素還真面帶微笑看著眼前的人兒，這副呆呆的模樣過了千年八成也不會有所改變，思及此，那嘴角上揚幅度牽的更大。
『呃……沒有。』葉小釵心中明白他並沒有開口說話，而他也無法說話，從剛才素還真阻止他用手處碰他的嘴時，他就發現了這個事實，可他居然也不震驚，反而覺得這是理所當然，而且對於素還真能知曉他心中在想些什麼也沒有太多的訝異。
因為他們本來就是這樣的，從好幾年前就是如此。
素還真對他微微一笑，繼續擁著他度過這寧靜的下午。
『如果這一刻能永遠停止該有多好？』被擁著的葉小釵半睡半醒的想著，一片不知道由那裡隨風吹來葉子，親暱的飄上了他的眉間，素還真見狀，幫他拿下那片葉子，看了看後，將它擱在一旁的茶几上，再度在方才葉片停駐的地方輕柔的印上一吻……
『如果你願意，這一刻可以持續到永遠。』迷濛中，誰對他下了承諾？
幸福來之不易，去的也快，當他一睜眼，背後的劇烈疼痛讓他嘔出一大口鮮血。
「小釵！」隨後而來的素還真乍見此幕，也顧不得要有所保留，對著身旁砍殺的人一次次發出毫不留情的掌氣，只為能儘快到心愛的人身邊。
「你為什麼這麼傻？為什麼不跟吾商量後再決定？！」素還真憂慮的俊容就在眼前，令葉小釵笑了，同時也憶起為何自己會在這：長河南星在吾手上，想要他就獨自前來！
不知是哪個渾蛋，奪走他很重要的東西，所以他義無反顧的單身前來，未料卻遭到偷襲。
「該死！」素還真抱著他中毒又重傷的軀體，在層層的殺戮中求取生路，他沒有要放棄自己的打算，也沒有要犧牲兩人的念頭。
『小釵，若吾死了，你會怎樣？』
『不要說那麼不吉利的話。』
『啊～講一下又不會怎樣！』
『…………吾跟你一起走。』臉紅，已經不足形容他現在的窘境，他是整個人被環在懷中動彈不得，那笑吟吟的人附在自己耳畔說了句話，讓自己感到無限窩心。
「……」淪起手上的刀劍，他不要做他的累贅，不要成為他的負擔，他要和他在一起，不管是什麼時候。
「小釵，別動！」素還真身陷敵人包圍，根本無法靠近正在砍殺敵人的他，很奇妙的，他眼中看不見那飛灑的片片血紅，只有素還真的臉以及他揮舞的姿態一直在他的眼裡沒有散去。
「啊……」「小釵！」傷勢過重，葉小釵縱然是武藝過人、沉穩內斂的高手，在敵人一波接著一波的圍攻下依舊疲累的緩緩倒下，見身後的人把握機會要砍下那重傷的身軀時，素還真突破重圍，硬是以劍擋下了攻擊。
「小釵，你快走！」素還真焦急不已，憑他還可以讓葉小釵脫離危險，卻無法安然保護兩人一同衝出敵陣，但至少他有辦法在送走葉小釵後再獨自脫身，對現在情況而言，這是最好的方法。
『你……你呢？』葉小釵拖著重傷的身子再次站起，憂心重重望著奮戰中的素還真的背影，只見素還真回頭，開玩笑般的給他一抹自認最帥的笑容後，又匆匆用掌氣傷了正想從他後方攻擊他的人。
『快走！吾有辦法。』他用心語這麼說著，葉小釵見了他的微笑後，也匆忙由素還真為他開的血路中奔離現場，他難過自己會成為他的負擔，但也清楚素還真對沒把握的是不會如此承諾，所以他安心又難過的離開，但在他遠離不久後，一時心血上衝，當下就嘔出了一攤黑血，瞪著那攤血，葉小釵心中閃過一絲不安。
『！？』不會吧？他中毒了？！怎麼可能！難道……
想也不想，葉小釵再度奔回敵方陣營，如果那人狠到連自己部下都不顧的話……
等我，還真！
「嗚……」素還真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會中毒，搖搖欲墜的身體撐不住體內迅速蔓延的毒素，望著前方殺也殺不盡的敵人，難道自己終要命喪此地？出來的太匆促，一時之間也無法找什麼人前來援助，這該如何是好……
『還真！』一聲焦急的熟悉吶喊，讓他下意識回過頭，果然見到那染血的身軀又折返回來，讓他忍不住破口大罵：「誰叫你回來的？！快走！嗚……」
見素還真嘔出黑血，葉小釵根本停不下他的腳步，想也沒想，也不顧身上的毒蔓延情況已漸惡化，執意要與他共進退。
「笨蛋……」忍不住又罵出聲，素還真的體力消耗殆盡，葉小釵當然也不例外，可他們彼此都不願倒下，不只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對方。奈何世事總不如人願。一聲低嘔，葉小釵不支的半跪在地上，素還真心一驚，也被突來的攻擊殺傷，望著葉小釵越來越虛弱的身子，再也忍無可忍，虛晃一招，他帶著葉小釵衝出外圍，凝聚所有的內力，猛的往前方一群敵人擊去。
「哇啊！」一聲聲的嘶吼吶喊，宛如人間煉獄般，餘下的是一塊塊不齊的屍身，即使看過數百回，素還真還是不忍心這麼對待別人，不管那些人是不是他的敵人，天性促使他不忍望著因自己的招式而慘不忍睹的一片血腥，隨後，他趕緊將葉小釵抬到水源邊，開始為他治療，卻赫然發覺他沒了氣息。
「怎麼會？！剛才……剛才還好好的……為什麼？！」素還真無法自主的顫抖著，曾經在他眼前活蹦亂跳，曾經在他懷中臉紅撒嬌，怎麼可能這麼快就走了？！不可能！
「小釵……你醒醒……醒醒啊！求你醒醒啊！！」搖晃那逐漸冰冷的身軀，素還真的力道越來越大，沒有察覺到他所抓的地方已經泛紅淤青，他不可置信的望著眼前確實斷氣的人，猛的將他摟在懷中，緊抱不放！
『如果吾死了，你會怎樣？』不會的！那只是一句玩笑話罷了，而且是由自己口中說出，為何承擔的人是他？懷中的軀體逐漸冰冷，如同心中的冀望一塊塊崩裂。望著染血的俊俏面龐，他看的出神，不禁伸出手，替他撥去散亂在臉上的白髮，細細凝望，似是要將他最後的容顏牢牢印在腦中。
「…………跟你一起走……」微微一笑，抽起一旁的配劍，素還真眷戀的望了葉小釵最後的面容，隨即執起劍身頭也不回的離開。
膽敢傷害他重要的人，不可饒恕！
湖畔旁，一副孱弱染血的身軀緩慢踱回那躺臥在地面上的人，素還真一臉倦怠，身上所沾染的血早已分不清是屬於誰的，望著地面上蒼白的容顏，他苦笑。「對不住……吾無法為你奪回解藥……」撫上臉龐的手輕輕婆娑著，最後緊抓住自身的手臂，不住的狂吼：「為何？！為何吾無法保護吾最重要的人？為何吾如此無用！！！！」淚如雨下，肩負著重大責任的身軀頹然跪下，手上依舊提著把斷劍。
「不知這方法可不可行……」緩慢的劃開肌膚，頓時鮮血淋漓，素還真手腕擺到葉小釵蒼白的唇辦上，想讓他吸吮。「既然吾沒毒發，應該是能抗衡……」抱著微小的希望，素還真見鮮血不斷由兩旁流下，索性自行吸吮起紅血，慢慢渡進毫無氣息的口腔中。
「快醒啊……小釵，再不睜眼，吾要欺侮你囉！」開玩笑似的語氣，卻夾帶濃厚的悲傷，眼見昏倒的人渾身染滿他的血，卻無動於衷，素還真才慢慢感到絕望……
「釵……吾等你醒來啊，聽見了沒？不醒，吾就不止血喔！難道你看吾流了那麼多血不心疼嗎？吾只想你替我包紮，再流下去，一代神人就真的變成傳說囉……」斷斷續續的言語，讓風聲夾帶著響遍整座樹林，一聲聲的呼喚，未曾休止……
湖畔旁躺著兩具還有些餘溫的身體，不久，一旁的草叢中奔出一抹小小的身影，腳步一個不穩，踉蹌的跌落地面，他仰起沾了灰塵的小小的臉蛋，聲音哽咽道：「對不起……」
時間的流動似乎停止，小童拿起沾濕的手巾擦拭那臉上擁有刀疤的人，那人手腕處還不停流出泊泊鮮血，了無生息，也同時看著旁邊黃土一處明顯噴濺過的血液痕跡，臉上的淚痕沒有乾涸過，他的淚，居然喚醒了那本該往生的男子。
『啊……』甫一起身，喉頭馬上湧起一陣不適，嘔出了口黑血！一旁的小童見狀，才轉涕為喜，急忙拍撫他的背脊，希望能讓他舒服點。
葉小釵剛醒來的腦袋有些昏沉，卻仍然掛記那染血重傷的白蓮，急忙就要起身，無奈一個暈眩又跌坐在地，小童這時才出聲勸導：「葉小釵，你的毒方才才解，現在不宜起身走動。」葉小釵這才發現身邊的小童。
『長河南星？你、你還好嗎？』急忙抓住小童的手，檢視他的身體是否有無大礙，小童搖搖頭，微笑道：「吾沒事……」聞言，葉小釵鬆了口氣，四周觀望，卻見不到另一個令他掛心之人。
『還真呢？』小童聞言一愣，身體僵直，葉小釵見了，心中的不安馬上擴大。『還真……怎麼了？』急切的想知道心懸之人目前處境，葉小釵失了些初見小童時的喜悅，焦急的神情表現他憂心的情緒。小童不語，垂下頭，葉小釵這才驚懼的站起身，開始往四周找尋，但眼神一掃，觸及到的卻是身旁的那攤黑血。
『不會的……』只要是瀕臨過生死關頭的人都知道，濺出如此大量的血，加上中了奇毒，想存活的機會是微乎其微……
不！自己在想什麼？！沒見到屍體怎可斷定他人生死？葉小釵惶恐的往四周尋去，小童軟軟的嗓音制止了他：「別這樣，小釵，你身子初癒，不要太激動。」葉小釵悲傷的望著小童，令小童戰慄了下，又別開那投射過來的目光：「素還真他……」接下來的話，小童直接用心語傳遞給前方情緒越來越激動之人。
葉小釵根本無法相信，他不解，同樣是中毒，為何他平安活了下來？小童不忍對上他憂傷的眼神，斷斷續續道：「你們中的毒，是一種要藉由同是中毒之人大量的鮮血來醫治的，但這也表示，能獲救的，只有一人；素還真他傾盡所有……」小童頓了下，不知該不該繼續說下去，但葉小釵的表情讓他心疼，卻無法阻止他想明白一切的激動。
「……敵人知道素還真絕對會為你犧牲自己，所以……」那攤血跡說明了一切，葉小釵忍著狂亂的情緒緩道：『那……他人呢……』
突然，一切靜止。
伸手不見五指，葉小釵只知道他突然一暈，然而他不知道他昏迷了多久，就這樣，好像在某個地方漂流了很久，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昏昏沉沉間，刺眼的光線突然射近他半開的眼眸。
「你醒了？」一張貌似素還真，但是更顯的清秀、稚氣的臉一臉憂心的望著他，葉小釵揉揉眼，感覺他好像是做了很長的一個夢，他起身，見到一身素衣銀髮的人就站在自己面前，想起那不知是真是假的夢，臉竟不自覺的紅了起來，然後，他想起那孩子。
「若言？」他看著素續緣那如釋重負的臉，突然間又變的凝重，也隨之不安起來：「怎麼了？」
「若言……」素續緣低著頭，實在不知道該不該將若言已經失去記憶的事說出，素還真倒是先一步的說：「他和你雙雙昏迷，不過他先醒來了，但是他的記憶似乎……除了遇見你以後的記憶都消失外，我想其他的記憶都還保留著。」聞言，葉小釵彷彿受到重擊般，腦海中同時也閃過長河南星的臉。
「……是嗎？」有點了解一切事情的來龍去脈，葉小釵抬頭，表情十分認真的問：「你們都知道？」在場的人都沒有回答，卻是默認，葉小釵又垂下頭。
原來自己都被蒙在鼓裡嗎？難道自己沒有資格擁有過去的記憶嗎？
望著思考中的葉小釵，素還真面無表情，他起身，想走回自己的房間，卻被喚住。「你知道，卻不告訴我？」這聲音充滿了控訴、不滿，素還真早就料到這情形，卻沒有正面給予回答：「你不該擁有那記憶，只會讓你難過罷了。」
「難道我一人消遙過日會好嗎？」
「至少比難過好的多。」
「那不是過去嗎？」葉小釵有些泛紅的雙眼，但素還真沒有回頭望他，沉默詭譎的氣氛攏罩著他們。
「那你之前對我又是什麼？你不信任我。」面對葉小釵的控訴，素還真嘆息，搖搖頭：「是我不信任我自己。」是他當初太笨了，沒有注意到敵人的陷阱，才會害的兩人枉送性命，是他太過粗心大意。
「那是過去！」葉小釵忍不住對著素還真離去的背影大吼，卻傳回愈來愈急促的腳步聲。
「小釵叔叔，請你原諒家父。」素續緣歉然道，隨之跟著父親的背影而去。葉小釵越來越不懂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既然一切事情都解開，他對素還真那莫名的情緒也有了頭緒，卻換來他冷淡的態度。
「爸爸？」一聲濃濃的童音，讓葉小釵轉過頭去，若言小小的身軀站在他眼前，一雙大眼眨呀眨，完全沒有之前的莫名情愫，葉小釵不知為何的心痛，將若言摟在懷中，悶悶的道：「對不起……謝謝你。」
不明所以的若言當然是抬著頭，望著葉小釵泛著淚光的雙眼，很自然的以為他是哪裡受傷，或者被罵，一雙小手撫摸起他的頭髮，安慰道：「乖乖，不哭喔！」收緊手上的力道，葉小釵不敢相信自己的淚水就這樣潰堤了。
一個孩子，竟這樣費盡心思替他著想，為他承擔一切，他，是不是很無用？
若言仰起天真單純的小臉，澄澈大眼望著葉小釵，現在的他，真正是個在普通不過的孩子了。
素還真開始刻意的躲避他，雖然不清楚原因，但他知道和他恢復回憶有關，因此更不顧一切的想要和他當面談談。但素還真彷彿知道他內心所想的，總是不會經過他埋伏的地點，看來除非他親自找上他，否則憑他的智慧，很難和那個奸詐的老狐狸抗衡。
想到自己只能痴痴的等就覺得火大，知道只有自己原先就沒有那時的記憶的事就生氣，到底他做錯了什麼？
該愧疚的人是他，該道歉的人應該也是他，但是他為什麼要把一切都往自己身上攬？從認識他時就覺得他背負的太多，他想為他分憂，卻總是換來一抹淡淡的微笑。
『小釵，你只要做好你自己就好了。』
「續緣，還真呢？」原本應該是可以安安靜靜吃完一頓飯的，但近日來太多事情踵而來，搞的他心慌意亂，偏偏那人又不在他的身旁，很自然的，他有點憔悴。素續緣和屈世徒這兩個旁人看了也有點不忍，畢竟好好的關係搞成這樣，如果一切恢復成像以前那樣不是更好？他們也不了解素還真葫蘆裡賣什麼藥，只明白他現在根本不想見任何一人，尤其是葉小釵。
「家父他說想一個人在房內靜一靜。」回答時頭有點垂下，看來他是有點心虛。葉小釵不想為難他們，他只想和素還真談談。站起身，明知道那人是絕不可能和他見面，他還是想去看他。
「還真。」門外，葉小釵輕喚了一聲，但沒有得到回應，他拉開紙門，素還真就和當初他見到的情形一樣，倚靠在窗邊，彷彿在等待他似的，可他身上獨特的氣質又令人望之卻步；這些天來的迴避，現在仔細看著他，葉小釵突然覺得他真的很俊美，加上以往的回憶，他不明白素還真究竟是看上他哪一點。素還真面對窗外，對於葉小釵的探望不發一語，淡漠的態度讓葉小釵有點不滿，但現在的氣氛好像也不宜打破沉默，葉小釵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素還真要他隨便找個地方坐下時，他才發覺自己的雙腿已經有些發麻。
「該怎麼說呢……」率先打破沉默的是銀髮之人，他玩弄著胸前的髮絲，用說故事般的口氣緩緩道：「只能說，你真傻。」雙眼微闔，彷彿在思索著該如何說明才能給眼前不滿的人一個完好的交代。
「把一切忘的一乾二淨不是很好嗎？沒有煩惱。前世的情仇根本不該遺留在今生的。」
「那為何你會擁有過往的回憶？莫非連這世上天待你還是“特別”的？」特別嗎？的確是很特別，老天爺給予他的禮物真是太過沉重了……
為何自己非得帶著那不堪回首的回憶一同重生呢？原來輪迴還是無法讓人完全拋棄過往，難道是太過刻骨銘心，讓自己想忘也忘不了，那樣的痛苦是無法忍受的，所有的指責痛罵絕對比不上喪失自己最重要的事物那般打擊來的大。原以為死了一切就能結束了，但為什麼他得帶著愧疚痛苦繼續轉生輪迴呢？難道是老天也不願見自己自私的安樂一生，而給予他的處罰嗎？
那這樣的懲罰也夠了吧。
「你不重視我了嗎？」葉小釵指責般的語氣，讓素還真忍不住就是一笑。如果因為重視你而讓你身陷危機，那我寧可不要再見到你，不要與你相識。
「為什麼你對我就是這麼沒自信？」不是沒自信，是一種莫名的恐懼。正是因為太過自信，更加容易讓你深入險境，過去，他就是那麼大意。想要保護，卻老是弄巧成拙，就是老天在捉弄他？還是遇上他的人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如果是以前，我可以諒解，但是現在根本沒有任何威脅，你又為何要拒我遠之？」一句句的質疑，像是對他毫不在乎的感情，葉小釵不解，過去不是承諾過，就是死，也不會拋下他一人？難道，他的承諾永遠都是虛偽的？
「我……」葉小釵的控訴，宛如刀鋒般劃過他的心。他何嘗不想繼續守著那份諾言，對他來說，今生能再次和葉小釵相識，是老天對他的憐憫，還是折磨？天知道他有多想把眼前的人而擁入懷中，感受他真實的體溫，接觸他溫暖的身體，不是當初那染滿鮮血的軀體，令他戰慄恐懼。想著，十指緊緊嵌入肉裡，身體也微微抖動，若不是恢復記憶的葉小釵，恐怕也不知道眼前的人所承擔的痛苦。
那是一種寧可死，也不想面對的事實，縱使當初他尚未完全斷氣，可停止的呼吸卻是事實，面對最重要的人就這麼躺在自己面前，只要是人，都備感無力，痛恨自己的無能。
如果可以，寧願躺在那兒的是自己。
如果當初換做是素還真躺在那，他也會無法克制的害怕吧？然後把所有責任往自己身上攬，一次又一次反覆責罵自己的錯誤，將自己緊緊束縛，永遠無法心安。
但，那種事情也只有傻瓜才做的出來，像是他，也包括他。緩緩走上前，攬住他縮起的身軀，一瞬間，整個人就被緊緊的禁錮在一個熟悉溫暖的懷抱中，好像有一世紀之久，總覺得他快忘了這種被他呵護的感覺；強勢中帶點溫柔，老將頭埋入自己的項頸中，細細品聞著，好似要將自己的味道給永遠記起來，不要忘記。反手抱住他，隱約還能感受到，像是因寒冷而顫抖的身軀，用力抱緊他，想給予他溫暖。
「小釵，對不起……」這些年來，他有多厭惡自己的無力，那時沾染在手上的血紅歷歷在目，怎樣也忘不去。
「我從來就沒有恨過你啊。」明白那人的痛苦，知道他歉疚的心理，一聲聲道歉，讓他主動抬起那人一直低掩的臉龐，制止他無意義的歉意。同時卻有點不滿。
「但我恨如此無用的自己。」發生過的事情不會改變，靠在感到心安的身軀上，他微閉起眼，往事歷歷在目，縱使再怎麼去逃避，他也忘不了，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再承擔任何事情了。
「那就忘記吧！」反手抱緊，從認識他開始，他永遠只能在一旁觀望著，卻無法替他分擔，只能看著他勞心戮力，卻無能為力，對這樣的自己，他唾棄。但如今，他依然煩惱著，不同的是，他是為了自己而煩，這樣只會令他更過意不去。
其實，他本就不該想起來，而他，也不該帶著這些痛苦轉世才對。難道天真是要折騰他？
一陣心酸，葉小釵更是摟緊了對方，像是要將他肩上所有的苦，通通往自己身上攬；他承受的已經夠多了，只要能，他願意替他擔下一切。
「小釵……」彷彿知道對方傳遞的心意，素還真內心頓時湧現暖意。他知道是自己太固執了，才惹的今日這般下場，但他也不願葉小釵替他承擔，畢竟他自己是自作自受，又為何要苦了他人？猛然睜眼，彷彿有了決定。
起身，素還真抬起葉小釵的下顎，仔仔細細凝望著那讓自己眷戀不已的臉龐，炙熱的目光在五官上游走，彷彿是要將他深深烙印在心扉上。久久，素還真才緩緩放下手，望著葉小釵有些癡迷的表情，輕輕一笑。
「如果真的忘了，我怕我再也想不起來。」素還真太明白自己，要是忘了，他絕對不會在想起那事，也會逃避葉小釵的存在，但他又捨不得。其實，他只是個懦弱的普通人罷了。
「那我來找你。」葉小釵伸出手握住素還真垂落的手，堅決道：「如果想起來是這麼痛苦，那就忘了，但是，我絕對會來找你。我們可以重新開始！」
面對葉小釵的堅決，素還真真正笑了，他輕輕點了頭，但幾乎讓人看不出他有沒有動作。隨著，又抬高人兒的下顎，送上自己的唇。
忘了一切，只要有緣，我們就－－－－－－重新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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