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君

【悸動】


　　淡淡的蓮花香，彷彿還一直在身旁徘徊不去，腦海裡，還有著那身素衣人在月光下被拉長的影子，然後輕輕的轉過頭，柔軟的白髮順從的披洩在肩膀上；然而瞳孔中倒映出來人的面貌後，皺了下那奇特的漩渦眉。

　　「你是誰？」

　　餐桌上，他看著方才如此夢幻的人，坐在他的對面，優雅的嚥下一口飯，只不過…

　　「不要挑食，講過幾遍了？跟個小孩一樣！」坐在他右手邊的老伯，不甚滿意的看著那人碗中扒到一半的白米飯，和盤中堆的滿滿的配菜。

　　「我說好友，我只是想它涼一下再吃。」那人悠閒的應了聲，繼續夾起一口白飯送進嘴裡，忽視盤中早已冷卻的食物，很顯然，他並不會履行他剛才說出口的話。

　　「父親，屈伯伯所言甚是，請您吃下去吧。」左手邊的少年盯著盤中的食物，又看看那人舉著的筷子。

　　「可是…」不願的表情明顯的表示在臉上，看著那人這般模樣，他不禁開始懷疑剛才的人只是個幻覺。「那些菜做的不好吃…」剛說完，馬上被在他右手邊的人狠很瞪了一眼。

　　「對了，我現在才想起來，你的名字？」轉移話題，那人笑呵呵的望著自己；看來，他被利用了…

　　「葉小釵…」打擾了這麼久，讓他們還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有點過意不去，不過，他們好像也不在意，不然也不會到現在，反而是由最後見面、認識不到幾分鐘的人問起。

　　「喔喔…」那人嘴角牽的更高了。「在下素還真，請你多多指教。這邊是小犬續緣，然後這是我家囉嗦的管家，屈世徒。」

　　「誰是囉唆的管家啊！？」

　　晚餐在一聲吼叫中結束了。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走走哇？」帶著一抹別有企圖的微笑，不等人反應過來，他毫不猶豫的拉了人便跑，留下正在收拾碗盤的囉唆管家和端著一碗黑稠藥汁、一臉無奈的少年。

　　「…放些黃蓮下去，等他回來苦死他。」收好碗盤的人對著少年建議道，而少年只是苦笑著將那碗藥汁倒回大鍋中。沒差，反正晚一點喝也沒關係。

　　月色下，兩道人影一前一後的走著，前方的人心情似乎很好，邊走邊哼著輕鬆小曲，而跟在後頭的人，只是呆呆的跟著前方的人，心中想著到底要去哪裡。

　　「對了！你怎麼會一個人跑來這種地方？」前頭的人似乎終於察覺到被他利用而順利逃脫的人正默默的跟在身後，有些不好意思的轉頭看著那始終沉默的人。

　　「…」老實說，有點難以啟齒，總不能告訴對方，他不小心將地圖看反了，誤打誤撞跑到這來，還不小心迷了路，最後寄宿在他家。唉！早知道就和大夥兒一起集合再出發了；他當初怎麼堅持要自己來呢？

　　「嗯？」前方身上僅著一件單薄浴衣的人，歪著頭等待答案。一陣清風吹來，令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嗯…忘記多帶件外套了。」雙手在胸前交叉，不斷的摩擦自己的手臂，還一邊東張西望，最後，眼光座落在一臉呆滯的人兒身上，那抹絕對是別有陰謀的笑靨又美麗的綻放在臉上。

　　「嗯？」甫抬起頭，就見到那只見過一次卻讓他一直覺得熟悉的笑容；一股不安湧現上來！

　　「嗯…」緩緩後退，可是那人卻一直逼近，讓他不得不口腳並用。

　　「怎、怎麼了嗎？」這、這人怎麼給我一種怪怪的感覺啊？！

　　「我有點冷！」直接了當的說，他發現自己很喜歡看他這種驚慌失措的表情。

　　「喔…」動手準備脫下自己的外套，卻遭到拒絕。「那樣不會溫暖啦！」

　　「啊？」那要怎樣？

　　「這樣啊！」下一秒，他快速的抱住了仍舊遲鈍不已的人兒，高興的用臉頰摩擦著他的項頸。啊，還是人的體溫暖和多了！

　　另一方面，被當成暖爐的人可就不這麼認為了。再被抱住約莫三十秒後，他才從過度驚嚇中清醒，然後大聲嚷嚷著：「你、你在做什麼呀？！這樣、這樣不太好吧！被別人看到就不好了…。我說，你有聽見嗎？」他手忙腳亂的想掰開黏在他身上的人。

　　「我叫素還真。」突然，他主動的放開了手。「你可以叫我蓮。」

　　也不知道為什麼，當他看到他的第一眼，他並不會像他一看見其他陌生人那樣排斥他，反而對他有很濃厚的興趣。

　　第一次正眼看著他，他正呆愣的望著自己，他覺得奇怪，自己的魅力應該沒有讓人驚訝到那種地步才對！但是，那人第一次看見自己的模樣，真的令他難忘。

　　一雙眼睛瞪的大大的，雙唇微微張著，整個人像塊木頭，呆到不能再呆的表情，說實話…好可愛啊！

　　「說實話，我挺喜歡你的耶！」毫不忌諱的脫口而出，眼前人如此爽朗的個性讓葉小釵著實見識到了，同時也被他再一次嚇呆了。

　　抱緊已經變成木頭人的人，素還真又高興用他那圓滾滾的臉的往他身上摩擦了幾下，只是，卻發現到那人已經嚇的動彈不得。

　　「嘿！你神遊太虛啦？」他有那麼恐怖嗎？人家只不過借你的身體保溫嘛！有必要嚇成這樣？尊重他人的想法，素還真緩緩放開巴著葉小釵不放的雙手。嗚嗚，他第一次感到這麼溫暖的體溫耶！要放手真的很難！

　　待素還真一鬆開他那有如八爪章魚般黏在他身上的手，以及身體，葉小釵立即閃到安全範圍外，警戒的望著眼前笑的無邪的人。

　　「算了！我想時間也差不多了，我們該回去啦！不然那個老頭又會碎碎念，續緣也會一直吵我啊…我們走吧，小．釵！」最後那聲近乎甜膩呼喚，讓葉小釵差點跌入路旁的水漥。

　　「呵呵…你真可愛！」內心湧上莫名的快意，素還真一路上呵呵笑著走回那燈火通明的建築物，後頭跟著一臉莫名的發紅、手腳僵硬的痴呆人兒。

　　「嗚嗚嗚！！！」一大清早，正是賴床的最佳時機，偏偏一聲高亢尖銳的嗓音狠狠的將他的睡夢泡泡給狠狠戳破！

　　揉揉雙眼，天花板白的刺眼，耳邊不時傳來類似孩童般的哀嚎聲，不知為何，他居然嘆了一口氣，而且極為自然，連他都覺得莫名其妙，而且，那種熟悉的感覺又浮現上來。

　　『真是奇怪…』心中喃喃自語著，同時也梳洗了一番，收拾好行李，叨擾了別人一夜，真讓人感到不好意思。

　　走到飯廳，他便瞥見那和他父親極為神似的少年的眉頭，正糾結在一起，而旁邊那名稱為屈世徒的老伯，一臉幸災樂禍的表情盯著背對著他、那身素衣的長髮人兒，絲絲白髮隨著背脊的顫動略微飄逸。

　　剎那，看到那顫抖的人，他突然感到一陣暈眩，腦海中一個背影，和現在眼中的他居然重疊了！同時，痛徹心扉的感覺襲上了他的心頭。

　　「小釵～～～續緣和好友都欺負我～～～」帶點哭腔和撒嬌的聲音，將他喚回現實，甫一抬頭，那人又像個無尾熊般“爬”在自己身上，同時，還帶給他一項禮物──黏在乾淨衣服上的淚水和鼻水…

　　「呃…請您放手…」應該是放開我的身體才對…，葉小釵心中無言的悲嘆自己為何招惹上這種最令他受不了的人。

　　「小釵～你都不安慰我～～～」素還真不滿的捶著葉小釵的胸膛，同時也有了新發現。

　　「哇，小釵，想不到你人看起來蠻纖細的，肌肉卻挺結實的～打起來好有彈力！」素還真邊說邊捶打著，先前的抱怨全一掃而空，越打越用力，無視某人的青筋和某兩人的黑線。

　　「你打夠了嗎？」葉小釵認為再不阻止，他就會被打成內傷了。

　　「哎呀、哎呀，對不起啦～～」識相的離開某個頭冒青筋的人，素還真陪笑的對他笑了笑，無意間瞥到了桌上一碗只喝到剩三分之一的藥湯。

　　「啊啊～我想到了！小釵，他們合起來欺負我啦！」說完正想撲過去，卻被靈巧的躲開。

　　「欺負？」不解的望著少年，少年只是微微嘆了口氣。

　　「父親昨晚沒喝藥，所以才要他現在喝。」

　　「藥？」他看起來挺好動的。

　　「父親的身子不佳，必須要好好修養。」少年端起剩下的藥汁，走向臉上掛著兩串淚痕的人。

　　「續緣～～我都喝這麼多了，能不能別喝了？」明明就是這個孩子的爸，卻厚著臉皮苦苦對自己兒子哀求道。後者給他一個否定的答案。

　　「嗚～～」垂死前的哀鳴。當素還真喝下那足以苦死一隻鯨魚（我說素素，你不會太誇張？素：「這是事實！」）的湯藥後，才發現現場少了一個人。

　　「小釵呢？」「他去換掉那身被你用眼淚鼻水弄髒的衣服。」從頭到尾晾在一旁的屈世徒好心的答道。

　　另一方面，在房內換衣服的葉小釵，正當他怨嘆著自己怎麼會遇到這樣的人時，一道人影神不知鬼不覺的溜入他的寢室。

　　「小．釵！！」突然一聲大叫，本來就心神不寧的葉小釵立刻被嚇到，然後在一時站不穩的情形下，很自然的落入了一溫暖胸懷中。

　　「小釵，你怎麼啦？怎麼突然倒下了？！」罪魁禍首還一臉無辜的看著自己，詢問的語氣中帶有一絲絲笑意。同時，他也發現那人又趁機黏上自己的身體。

　　「啊…」出聲抗議，卻因為那人的霸道將抗議駁回。「小釵的味道聞起來真舒服～」素還真抱緊了葉小釵的身軀，將頭靠上他的肩膀。而葉小釵一時也忘了反抗，對於這人無理的動作，他居然有一絲絲的懷念。

　　如果現在有外人在，一定會誤會兩人之間的關係，很可惜，兩名當事者都非常的遲鈍，完全不認為這有什麼不對。

　　素還真微微睜眼，看到床上打包好的行李，不解的抬起頭來：「小釵，你要走嗎？」他居然會感到不捨。

　　自從有了續緣，他已經不放任何心思在他人身上，所有的重心全放在自個兒的孩子身上，因為，那是他唯一的寶貝，獨一無二。但對於葉小釵這只和他認識不超過一天的人，和他短短的相處，卻有十分熟識的感覺，好像是認識許久的好朋友；昨夜，他故意鬧著他，對他表明喜歡他，看他一時失神的模樣，他覺得很有趣，但也對自己的那番發言有所不滿。

　　不夠！只是喜歡還不夠似的，他也喜歡聰穎乖巧的續緣、喜歡那個囉囉唆唆的好友，同時，他也喜歡葉小釵，自從十年前遷入這以來，葉小釵是他第一個在這遇到除了續緣和屈世徒的外人；葉小釵身上彷彿有股魔力似的，吸引住他，當他昨天徘徊在這時，當他從窗口觀望他時，奇妙的感覺便囤積在心口。

　　「打擾你們太久也不好，所以我打算今天就走…」說出這句話時，葉小釵竟然也覺得有些難過。

　　放開葉小釵的身體，素還真一雙眼落在那類似胎記的疤痕上。

　　「…這是天生的嗎？」纖細手指輕輕拂過細長疤痕，這道疤，竟然會令他心痛。葉小釵沒有閃過他的手指，只是輕輕點頭，被他撫摸過的疤痕，變的溫熱起來。

　　「人家常說臉上有疤痕會毀了一個人的面容，但我覺得，這疤在你臉上卻有一股難以言喻的魅力。」素還真輕笑，婆娑在葉小釵臉上的手也放了下來。當素還真的手指離開的剎那，葉小釵卻感到空虛。

　　他居然渴望起眼前這人的碰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