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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到了晚上,大城市裡依舊不減白天的熱鬧,甚至比白天還豐富精采。人來人往的街道上,各式各樣的面孔都有,男女老少,有喜悅的、憤怒的、悲傷的,在這個城市裡,發生什麼事都不足為奇,當然這也必須是在人們可以用科學解釋的範圍內。

  一道黑影蹣跚的走在人行道上,奇妙的是人們並沒注意到這個身影,卻常在行人即將撞上這個黑影前很自動讓出一條路,而且完全不覺得哪裡不對。

  襲滅天來一手撫著腹部,他的臉色異常蒼白,即使已經稍稍減緩了不適感,他仍然很虛弱,以至於他無法飛行,只能在街道上漫無目的地走著。

  他想到廢棄工廠內的談話,更用力地按著自己的腹部,比起那個人死亡的消息,他們之間談論到有關他身體的這部分更讓他訝異,所以他只能趁著眾人沒注意到他時從工廠偷溜出來,他絕不容許任何人──就算是蒼──來傷害這個生命。

  這是屬於他的,誰都不能奪走。

  然而他們的談論也並非完全被襲滅排斥,想保住這個孩子,他必須先活下來,然而蒼……。襲滅甩甩頭,現在他必須用自己的方法來保有這個孩子,盯著滿街的人類──就算非蒼本人,普通男性應該也可以吧?──襲滅這麼想著。

  善法天子跟一步蓮華未跟蒼提及的是,就算非親生父親,也一樣能供給孩子所需要的,只是效果沒有生父提供得來得好。襲滅一開始很排斥──他怎麼可能讓來路不明的人碰他?──如今他別無選擇,他想要活下去,就必須這麼做。

  在他踏入一間看起來就不是很正派的酒吧前,他想到與蒼最後一次的接觸,襲滅抬頭看看酒吧門口來來去去的人,當肚子裡的騷動開始後,他毅然決然地踏入店內,然後神不知鬼不覺的現出本體。

  酒吧內有很多種人,襲滅站在角落凝視著那些尋歡作樂的人類們,他沒有移動,對他來說他是第一次踏入這地方,他剛剛有點力量時,一步跟善法他們就為了發掘他身上的祕密到處旅行,由蒼帶著,離開蒼後,他就一直跟在他們兩人身邊修練,根本沒有機會接觸人類。

  不過這不是問題,襲滅站了許久,店裡的人顧著狂歡,連那些服務生看都不看角落裡的襲滅一眼,襲滅的眼光落到同樣位在比較角落裡的沙發上,一對男女正狂熱的擁吻著,根本不在乎在場還有許多人。

  襲滅低頭審視自己,也許這模樣確實不夠吸引人,他該變個女人──可以讓男人有感覺的那種。──這並不難,學變人是基礎中的基礎,不過襲滅卻很少變過女性,努力觀察店裡的所有女人,思索著變成什麼模樣才能快速達成目的。

  肚子再度騷動起來,襲滅皺了皺眉,他迅速瞄過一名正在舞池中跳舞的女子,然後在人類根本沒注意到的情形下緩緩變化自己的外形。不久,原本角落裡的男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名穿著清涼的美麗女性。

  正當襲滅想著這幾塊緊緊纏住身體的布讓他感覺不舒服時,身邊忽然多了一名男子,「小姐,一個人嗎?」他聽到對方這麼說。

  襲滅還沒回答,確切的說他不知道該怎麼回應,這是他第一次被人搭訕,儘管他在善法天子與一步蓮華甚至蒼面前都很無法無天,畢竟那都是他熟識的人,且對他的方式都與面前的男子不一樣。襲滅想了想,說:「我一個人。」頓了頓又補上一句,「想找人陪陪我。」

  面前的男子大喜,他長的沒有蒼或者一步善法那樣好看,不過襲滅沒有以貌取人的習慣,他被男子拉著走,一直到櫃台前,男子點了杯飲料放到他手上,自己也拿了一杯,「我請客,乾杯。」

  襲滅早就眼尖的看到男子在飲料中放了什麼,同樣他也注意到不同地方一直有視線對著他,他忍不住覺得變女人也有這樣好處,至少在他需要的同時可以提供他許多資源,所以當襲滅準備喝下那杯飲料時,有人從暗處走了出來。

  「先生,你這樣對待一位小姐不太好吧?」這位男子取走襲滅手中的杯子,將他對著前一個與襲滅搭訕的男人,「在杯子裡下藥,真是太小兒科了。」

  這位男子跟之前的男人一比較,長向倒是好看許多,不過襲滅根本不在意這些,他的肚子隱隱作痛,力氣迅速流失,在男子開始與那個下藥的人理論前,襲滅已經忍不住蹲下來。

  「小姐?」注意到襲滅的舉動,那個取走他杯子的人也蹲下來觀察襲滅,不料卻忽然被抓住衣服,然後是襲滅隱忍不住地大吼:「隨便你們誰都好!跟我做愛!」孩子……我的身體快撐不住了……

  話一出,整個酒店裡的人都安靜下來,然後那些早就看上襲滅的男人爭先恐後地衝上來,一時間氣氛又沸騰起來,幾乎要無法控制了。

  在身體虛弱的情形下被強迫跑了好幾條街,就算自己不是普通人也承受不住,所以當前面拖著他跑的人一減緩速度,襲滅幾乎是任他拖著自己走了,不然早就累得趴在地上動不了了。

  那名拖著他跑出幾里外的大街上的男子──就是那個在酒吧裡防止自己喝下那杯加料的飲料的人──也是一副氣喘吁吁,當他可以說出一句完整的話後,沖著襲滅大罵,「你知不知道你剛剛說了什麼話?想被那群男人輪暴嗎?」

  襲滅瞇起眼瞪著他──此時的他仍然是女子的模樣──他的計畫都被眼前這男人破壞了,如果不是他多管閒事,自己現在也不至於這麼痛苦──襲滅可以感覺到自己的腹部疼痛不已,他已經快沒有時間了。

  不想和這個好管閒事的男人牽扯下去,襲滅天來決定去找下一個目標,一個城市裡最不缺的就是人,想找一個願意跟他上床的男人更是綽綽有餘,只是當襲滅硬撐起身想往大街上走去時,那個男子攔住了自己。

  「等等,你難道想這樣上街?你難道不知道你一個單身女子會碰上什麼樣的事情?」這名雞婆的男子迅速掃過襲滅全身一眼後說,「勸你別亂跑,你家住哪裡?我送妳回去。」

  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襲滅冷言道:「我的事情你不用多管,讓開。」他伸手想推開擋在他眼前的男子,如果是平常他只需要輕輕一推就成了,然而現在的身體狀況卻難以達成襲滅的想法──男子硬是擋著不讓路,襲滅幾乎想直接殺了對方,但他知道自己現在沒那本事。

  「你到底想做什麼?」襲滅尖聲叫著,「不要妨礙我,你走開。」

  「不,無論你要去做什麼,都不應該這樣糟蹋自己的身體。」男子認真地看著襲滅,「明明好手好腳,為什麼要用這種方式謀生?我相信你應該有更好的選擇。」

  「什麼?」襲滅根本不懂對方想表達什麼,他現在只想儘快把這該死的人類扔到一邊去,他的身體幾乎要承受不住那逐漸侵蝕全身的劇痛了。襲滅看著眼前堅持不讓他過去的男子,內心打定了主意。

  「好吧,既然這是你自找的,」襲滅上前一步,幾乎要貼在前方的男子身上,由於變成人類女性,他高聳的胸部幾乎碰到對方,這讓男子驚訝地想退後,卻被襲滅一把抓住,「由不得你拒絕。」

  襲滅狠狠地吻上男子,用舌頭翹開對方的雙唇,接著吸取對方的精氣,襲滅清楚這樣是不夠的,但現在他也只能選擇這樣的方式來減緩那幾乎要讓他昏厥過去的痛楚。

  這個吻不知持續了多久,襲滅根本不在乎他正在人來人往的街上強吻一名男子,也沒注意對他指指點點的圍觀路人們,他只是不斷地汲取自己的需要,直到腹部的疼痛消失為止──當然只是暫時的。──然後他才放開了那個被他拿來當作『糧食』的男子。

  這下角色對調,臉色蒼白的人換成了那名男子,長時間的缺氧以及精神上的打擊加上那股莫名其妙的吸力,使他幾乎軟倒在襲滅的懷中,他根本無法辨識四周的環境與人事了。

  襲滅朝四周圍看了看,已經有人群圍觀,但他不在乎,他只是想要將這個男人弄到哪裡去,雖然是他壞了自己的好事,不過也是他及時提供自身所需要的『養分』,所以襲滅好心地決定將他帶走,不讓他在大街上露宿一夜。

  從男子的記憶裡讀到他的居所,襲滅叫了輛計程車──現在的他沒有能力扛著一位男子跑過好幾條街。──準備親自送他回家,也是不知道自己目前該往何處去。計程車上,他看了看仍在他懷中沉睡的男子一眼──襲滅仍是保持女性的模樣。──然後從他的口袋裡挖出他的皮夾,才知道這名男子的身分。

  銀鍠黥武。


  銀鍠黥武醒來時只覺得渾身像是和人狠狠打了一架後般疲累,自律的他即使很想照著生理需求繼續躺在那張溫暖的大床上,還是咬牙著撐起身,他幾乎是呻吟著才能爬起來,卻在下一秒又被人推回床上,然後被某一樣重物壓住。

  銀鍠黥武頭昏眼花了一陣,他實在不懂自己怎麼會累到這地步,等到他睜開眼看清楚壓在他身上的人後,他幾乎是想直接從床上彈起來──只是他目前的身體狀況不允許他如此劇烈的動作。

  緊盯著壓在自己身上的人,昨天的事情宛如漩渦般湧入自己的腦海裡,銀鍠黥武卻沒有更多心思去思考昨天的一切──一名身材火辣且穿著清涼的女子就直接坐在他的身上,還毫不在乎的盯著他看,身為一名健康的男性,如果這樣都沒有反應那可以準備去看醫生了。

  「小姐……」黥武儘量使自己的語氣鎮靜下來,「能不能從我身上下來?我這樣無法起來。」

  看著對方聽完自己說的話,黥武發現那名女子露出了懷疑的神情,「你還起得來?」黥武被女子這句話吸引住,不過沒等他開口詢問,他身上的重量已經消失。

  銀鍠黥武趕緊坐起身,用棉被蓋住那個讓自己覺得羞恥的地方,他看著女子坐在他的床沿,稍微打量她的外表,想起這名女性是他昨晚在那間酒吧裡拖出來的人,然後…………

  摀住臉,黥武想起自己因為這個女人的吻而暈過去──這實在太丟人了。──他想,所以他將臉深深埋入自己的手掌內,想掩飾自己這時展現的情緒──怎麼會這麼沒用呢?──黥武問著自己,等到他稍稍平復心情後,才抬頭看著坐在床角的女子。

  「你怎麼會在我家?」他問。

  「……我送你回來的。」女子猶豫了一會兒,才說。

  他的聲音聽起來有點低沉,不太符合他的外表。──黥武想,然後繼續問:「你怎麼知道我家在哪?」

  「看這個。」女子亮出一個熟悉的皮夾,黥武一看就伸手奪了過來,「你怎麼可以拿我的東西?」他翻翻皮夾,少了一些錢,不算多,大鈔都還在。「……你叫計程車載我回家?」

  女子點點頭,卻不說話,他的眼睛一直在黥武身上徘徊,這使黥武覺得很不習慣,他想到昨天晚上的吻,女子對他說過的話言猶在耳,他的臉忍不住紅了起來,看看自己身上還穿著昨天的衣服,想了想,說:「你去客廳等著,我先洗個澡再送你回去。」

  女子彷彿想說什麼,欲言又止,還是乖乖聽話離開房間。黥武坐在自己的床上沉默一會兒,決定先回浴室裡把自己清理乾淨,置於床上的髒東西,等他把女子送回家後再來清理。

  銀鍠黥武換了件比較輕鬆的居家服,當他一走入客廳看到女子翹起了二郎腿,手裡拿著一本不知道從哪裡翻來的雜誌正在觀閱時,黥武重新回房間拿了一件衣服和長褲,丟到女子身上,「你先把那件衣服換下來。」他催眠自己沒有看到短裙內的『東西』。

  好不容易等女子從他房間內出來時,黥武才發現女子沒有他想像中嬌小,甚至也不用抬頭看著他,這讓黥武有種挫敗感,他打起精神,問:「你家在哪裡?我送你回去。」

  「我不回去。」女子這麼說,坐回他剛剛的位置上,逕自翻閱起他剛剛沒看完的雜誌。黥武由上抽走那份雜誌,可以看見對方逐漸不悅的表情。

  「我這裡不是收容所,」黥武嚴肅地盯著女子,從昨晚的接觸來看,他不得不把眼前的女子歸類到比較特別的方面去看待,「現在,告訴我你家在哪裡?」

  女子冷冷地看著黥武,如果不是自己眼花,那麼黥武肯定自己方才在女子眼裡看到瞬間的殺意,他忍不住後退幾步,皺著眉,隱約覺得哪裡不對,下一秒,那名女子卻露出了明顯失落的神情,淡淡道:「我懷孕了。」

  黥武沉默了一會兒,說:「那跟我什麼關係?」

  「如果我回去,他們會逼我拿掉孩子,」女子看著黥武,雙眼堅定的說,「我就是不願意這樣才逃出來的,如今我無處可去。」

  「……我可以安排你的居所,保證你可以在那裡休養到生孩子那天為止。」

  「不行,」女子忽然衝上來揪著他的衣領,「除了這裡,我哪裡都不去!我只要你讓我待到順利生下孩子為止,其他事情我可以自己處理。」

  黥武覺得這個女子根本就在和自己無理取鬧,但他想扳開女子的手時卻發現對方的力道比他想像中大,「別開玩笑了,你……你我素不相識,我為什麼要收留你?」

  女子的眼睛瞇起來,過近的距離讓黥武發現女子黑色的瞳孔忽然轉化為紅色,然而對方沒給他思考的機會,忽然吻上他,就和昨晚一樣,黥武覺得自己好像被一股吸力吸過去,跟昨晚不一樣的是,女子在他缺氧前鬆開他。

  「跟我做愛,」女子緊緊抱住黥武,已經變為紅色的雙眼緊鎖著他的視線,「我只要求一次,抱我,此後我們各不相干。」

  黥武像是受人控制,雙眼呆滯,當女子對他發出要求時,他的手沿著女子的身體撫摸著,逐漸往下探去。女子也沒有讓他單方面的動作,啃咬著黥武的脖子,伸手解開了他的襯衫鈕扣,吻上他的胸膛。

  襲滅感覺到肚子裡的東西發出熱烈的反應──他要這個男人。──他微微張開腿,讓男人的手能順利的滑入他的雙腿間──這讓他微微顫抖,他想起那個晚上。──現實沒能讓他繼續想下去,他將男人拉到房內,讓他壓在自己身上。

  這沒什麼。──襲滅任由男人在自己身上動作,自己卻只是躺著,沒有反應,像一具冰冷的屍體一樣──這只是一種方式而已。──襲滅這樣告訴自己,他可以感覺到體內那股氣息逐漸籠罩自己,然後他選擇閉起眼,沉沉睡去。


  從沉睡中悠悠醒來,襲滅天來發現周圍的環境已不是那樸素常見的居家臥房,他瞇了瞇眼,正想伸手揉眼時,驚覺自己的五指已被毛茸茸的爪子取代,如同兜頭澆下一盆冷水,他瞬間站起身,卻立刻跌回身下的柔軟墊枕中。

  早已發覺騷動,一步蓮華自一旁門口進入,急匆匆地走到襲滅跟前,一把摟住了那想反抗卻又無力反抗的黑貓,細心地摸著他的頭,「襲滅,你可嚇壞我了,以後不許這麼亂來。」

  襲滅一雙紅眼睛惡狠狠地瞪著,他知道自己終有一天必定會被逮回去,卻沒想到此刻來得如此迅速。轉移視線,他見到那名熟悉的藍髮男子以及一抹白乎乎的影子向他這靠近,他瞇起眼,打量起霧氣狀的白影。

  「你是見不到他的,別白費力氣,」善法天子說道,他看著身旁明顯露出失落神情的蒼,除了給予一個同情的眼神外也做不了什麼,「先不說這,我沒想到你如此胡來,想亂搞也不是用這方法。」

  已化身為黑貓的襲滅天來撇過頭,壓根兒不理會對方的勸誡,這情形上演過很多次,善法天子早已能心平氣和的對待一點都不聽話的襲滅。

  「襲滅,你真真嚇死我,」一步蓮華撫摸黑貓的身體說,「忽然在那個人類的床上變成貓,這傳出去恐怕會造成影響,幸好我跟天子早一步找到你,不然後果可無法收拾。」

  這話讓黑貓的耳朵豎起來,他盯著一步蓮華跟善法天子,彷彿想開口說什麼,卻又不肯表達。

  「我們沒傷害那人類,追根究柢,他算幫了我們一次,我只是消去了他的記憶。」善法天子如今想起從青年的記憶探聽出的情報,就很想將面前的黑貓抓起來痛打一頓,不過看一步蓮華護得緊的模樣,他也只能放棄這個念頭,「用這種方式,難保不會有後遺症。」

  黑貓冷哼一聲,善法天子對他的特別體質一直都很過敏,選擇的方式也一定要絕對有保障才肯行動,假如隨意進行未知的舉動,難保不會產生副作用。襲滅天來不吃他這一套,身體是他的,他想怎麼做就怎麼做,何時輪得到他來管理了?

  「襲滅,這次是你不好,」一步蓮華口中雖然訓斥對方的不是,手下依然溫柔的撫摸著那身溫暖的毛皮,「你怎麼能隨便跑大街上去任人碰觸,要知道萬一又多了幾個像蒼這樣的例子,你就真的救不回來了。」

  襲滅天來翻了翻白眼,他很想現在就離開這個人的懷抱,無奈他連力氣都使不上,只能喵喵叫以示抗議。

  「你的原氣已經被吸收到連保持人身都做不到了,襲滅,你當真要留下那個孩子嗎?」善法天子切入主題,他不想在那些無謂的事情上打轉,「你現在的身體頂多撐個幾天,而蒼……」他看了看在旁邊一直被忽視的存在,「已經死了,他無法幫你什麼。」

  襲滅天來豎起耳朵,他的眼睛那個霧氣狀的白煙上逗留著,最後他勉強伸出手,想碰碰那陣白煙,卻在白煙靠近時穿了過去,他忍不住叫了一聲,「喵。」

  「如你所見,襲滅,你現在連一個人的靈魂都看不見,連說話都無法正常,這樣下去你還要堅持留下那個孩子嗎?孩子沒出生你就先死了。」善法天子知道襲滅天來不喜歡別人在他面前把他肚子裡的孩子稱呼為『東西』,因此換了說法。

  那雙紅眼睛緊盯著善天子,一步蓮華只是緊緊抱著襲滅變成貓後的小小身軀,道:「襲滅……孩子可以再生,可是命只有一條,你乖乖的,讓我們把那東西弄出來好不好?」

  聞言,襲滅將視線轉到那團白霧上,若隱若現,他的眼睛半閉,不知道在想什麼,然後卻忽然咬了一步蓮華一口,讓他因吃痛將自己摔到地上。

  「襲滅!」善法天子看著奮力逃跑的黑貓,嘆息了一聲,追了上去,一步蓮華幾乎是同時跟上,身旁的那團白霧也不落人後。

  畢竟身體乏力,襲滅天來跑了一陣子後就緩下了速度,但他可以清楚地聽見後方的腳步聲,根本不願意停下來,然而他的身子忽然飄到半空中,往後一飛,落到了善法天子的懷中。

  「為何如此執迷不悟?」善法天子輕嘆,「你根本不知道你體內的東西到底有沒有生命,你怎麼能肯定他是你的孩子?」

  襲滅天來凝視了善法天子那雙漂亮的眼眸一會兒,跟著一步蓮華追上,那道白霧也飄上時,他忍不住將視線轉移到在他眼中已經相當模糊的白霧上,眼神露出了卻步的情緒。

  善法天子看著蒼的眼睛同樣露出不忍,卻無法給予襲滅任何幫助而出現懊悔的神情,他在內心思索了一會兒,嘆道:「如果你願意,我有個辦法可以保住你跟孩子」然後看了蒼一眼,「也可以給他不一樣的新生命。」


  一如既往的晴朗天空,幾朵白雲飄浮在湛藍的蒼穹裡,美好的讓人心曠神怡。

  瞇了瞇眼睛,趴在人行道旁板凳上的貓伸了伸懶腰──他有一雙暗紅色的眼睛,通體烏黑的毛髮,這使他看起來很嚇人。──一整個下午他都在那裡曬日光浴,如今天色即將暗下來了,他也該回休息的地方去了。

  輕盈地跳下板凳,選擇以步行走回家的貓沿路上碰到不少人的關愛──從以前開始,這類事情經歷不少,他已經能輕鬆面對了。──他無視那些想逗弄他餵食他的人類,逕自走在人行道旁,即將穿過一條馬路前,他跳上一條小巷子裡的圍牆上,尾巴翹得高高的,拋下那些追逐著他的人走了。

  黃昏時刻,不少住家內都傳出陣陣食物的香味,黑貓停下腳步聞了聞味道,又很快地往前走,在面對交叉路時,他的耳朵敏感地動了下,然後選了右邊那條走去。

  當黑貓竄上某座公寓的樓頂時,他半瞇著一雙紅眼睛,仔細的看了看這個籠罩在一片金色光芒下的城市,然後繼續往前走,他跳過一道又一道公寓與公寓之間的間隔,如果不慎失足落下,即使貓有九條命也無法倖免於難。

  終於,當他跳到某座公寓的樓頂時,他順著這棟公寓的水管往下爬,這舉動在人類眼中看來是相當危險的──一隻貓咪戰戰兢兢的用爪子攀著搖搖欲墜的長水管,隨時都有可能會掉下來。──不過貓咪卻似是千鈞一髮般的落到某間公寓的陽台上,舔了舔自己的皮毛後,靈巧地撥開落地窗進入。

  廚房內傳來一陣又一陣的香味,黑貓沒有馬上就竄入廚房,只是在客廳的沙發上趴下,雙眼微微闔上,舒服地窩著,卻沒有完全睡著,似是等待什麼。

  「你回來了,」廚房裡步出一名男子,兩手各端著菜,俊美的容貌在見到沙發上的黑貓時忍不住綻開一抹笑容,「準備一下,要吃晚飯了。」說著,將兩盤菜放在客廳桌上,又回廚房去拿剩下的菜餚。

  當男子再度端著菜走到客廳時,沙發上的貓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頭黑色長髮的男人,那雙冷漠的眼睛盯著他看。

  男子微微一笑,再度進了廚房,將兩副碗筷放在桌上,又轉身進去,如此來回兩次,所有的飯菜已經一一擺好了。男子拿起比較靠近自己這邊的碗筷,對著神情漠然的男子笑道:「吃飯吧。」

  黑髮男子沒說什麼,端起屬於自己的那份飯碗後開始進食。

  晚飯過後,表情溫和的男子走到客廳,坐在黑髮男子的身旁,什麼反應也沒有,只是靜靜地靠在他身旁。

  須臾,黑髮男子卻起了變化,只見那高瘦的人形逐漸變化縮小,最後變成一隻紅眼黑毛的貓咪,跳到男子膝上趴著,瞇起眼睛。

  見狀,男子露出笑容,帶著些許的苦澀,伸手撫摸著黑貓,同時也想起距今半年前的往事……


  「我可以保住你和你的孩子,還可以給他一個新生命。」善法天子話說完,一步蓮華包含他懷中的黑貓以及蒼都將目光投射到他身上,「只要你信任我,將一切都交給我。」

  善法盯著襲滅天來的眼睛這麼說,事實上襲滅也已經別無選擇了,除了死亡與拿掉孩子,這個未知的賭注是他最後的機會,他相信對方不會無故傷害他,所以他毫不猶豫地點點頭。

  「很好,」善法天子抱過黑貓,對著一步蓮華說,「蓮華,你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吧?」

  「可、可是……」一步蓮華的目光在眾人身上流轉著,「後果不是我們能控制的,萬一弄不好,惹出了麻煩該怎麼辦?」

  「我會善後,蓮華,你去準備我要的東西吧。」善法天子道,抱著貓轉過身,對蒼下令,「你跟我過來。」

  一步蓮華望著善法天子走遠的背影,知道除了這步他們無技可施,只能搖搖頭,然後憑空消失在原地。

  「現在,我要告訴你們該做些什麼。」善法天子將黑貓抱到一張破舊的床上,至少這張床已經清潔過了,「襲滅,我要將你體內的孩子排出。」

  黑貓聞言一驚,他露出凶惡的目光,趁他還沒發作,善法天子搶著說下去,「我不是要拿掉他,而是要讓他能擁有『真正』的生命。」他轉頭看著一旁的蒼,「所以我需要你的幫忙,蒼。」

  蒼點點頭,事實上在找到襲滅以前,善法天子就跟他說過這方法了,聽來很荒謬,但這也是唯一可行的法子了吧?只是襲滅願不願意接受又是另一回事了。

  「襲滅,我必須先跟你說,在我把體內的那團氣取出來之前,」--黑貓對善法的說詞感到不滿,卻也無法反駁什麼。──「我會先將蒼的靈魂灌輸到你體內的那團氣中。」

  黑貓的紅眼睛立即睜大,他張開嘴發出嘶嘶的叫聲。

  「你不能拒絕,襲滅,無論我怎麼看,那團氣只會不斷侵蝕你的生氣,但我感覺不出他有任何生命跡象,也就是說,你的身體與這團氣是相互衝突的,然而你自身無法消弭這團氣,只能靠外力導出,」善法試圖讓黑貓冷靜下來,「不過,他的某些感應與你當初被一步蓮華分化出時的感覺很像,我想,我能藉由其他方式讓他可以向你一樣得到重生。」

  說著,善法天子轉移視線盯著蒼,「我將蒼的靈魂注入其中,不過,倘若他們之間產生排斥現象,蒼……你很有可能被這團氣給吞噬,最後連靈魂都不剩;如果成功,那你不再是普通人,也無法恢復以前的生活,更不能與你熟識的那些朋友相認,畢竟,你已經『死』了。」

  蒼望著朝他瞪大雙眼的黑貓,淡淡道:「我不要緊。」

  黑貓這次發出一連串的氣音,他的憤怒顯而易見,雖然聽不懂他說些什麼,但蒼知道他非常反對這個方法。

  「你沒有拒絕的權力,襲滅,」善法說,「這是唯一的方法,否則就是讓我們把你體內那該死的氣給導出,然後消滅;不然就是你跟著陪葬。」

  善法天子嚴肅地盯著黑貓,希望提醒他事情的嚴重性,這也是他考慮再三才做的決定,絕對不是一時莽撞,「襲滅,我跟蒼都談過了,希望你配合。」

  蒼望著襲滅的眼睛,卻只在對方眼中見到一團白霧,他苦笑,緩緩飄進黑貓,伸手撫摸,雖然他碰不到,但他依然裝做撫摸的樣子,輕柔且溫和的。

  黑貓的眼睛盯著他一會兒,儘管他只見到一抹白霧,卻能感受到那散發出熟悉的氣息,最後他低低地叫了一聲,趴了下去,不再抵抗。

  善法天子見狀,伸出雙手,放在黑貓身上,開始默念讓蒼聽不懂著咒語,接著伸手向他一抓,丟進黑貓那小小的身軀內,黑暗降臨在他的世界裡…………。


  蒼一次又一次地撫摸著黑貓,他想起那九死一生的處境,那被劇痛襲捲全身的感受,今生再也不想經歷第二次。他低頭看著趴在他膝上,不知何時睡去的黑貓,淡淡的笑了;他相信,那時的他們就算無法溝通,卻可以理解對方在想什麼。


  ──就算死,我也不願拿你的永恆做賭注。

  ──……與其讓我永遠都只能看著你而無法觸碰,我願意下這個賭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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