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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黥武有種自己並不該待在這裡的感覺,此時此刻,他想逃回屬於自己的角落裡,好躲避這讓他感到尷尬的場面──儘管只有他一個人感到不自在。

  餐桌上,黥武和他的父親以及他的家庭老師很難得的──應該說過去幾乎跟本不曾有過。──坐在一起吃飯,廚師們為了讓他們的頂頭上司見識他們並非偷工減料,努力地做出了黥武不曾見過的許多菜色──每次都是這樣,黥武無趣地想,還好他對吃的不介意,不然他大概會對廚師們這種偏私的態度感到不滿。──黥武偷偷瞧了一眼父親,又迅速地低頭扒飯。黥武現在看到他的父親就會想到那些不堪入目的事情,他不願意去回想那些,更不希望這種想法是在他見到自己父親時浮現的;然而他又不願意正視坐在他對面的他的家庭老師,所以黥武選擇低頭,沉默。

  安靜的一餐結束,黥武隨著他的父親進入客廳,先請他的老師入座,他才在父親坐定後才跟著坐好。這一路上他依然不敢面對父親,因此當下人送上茶水後,黥武聽到他的父親開口了,「老師,」──一如以往,黥武覺得父親說話的聲音聽在他耳裡還是一樣柔潤溫和,但是當黥武意識到他的父親對話的對象是那個近日來一直盤據在他心頭的黑影時,他的內心興起一股想撕裂這道聲音的念頭。──「黥武的表現可好?」

  黥武並不期望這個刻薄的男人會替他說話,基本上只要跟他單獨待在一間密室裡,黥武就無法專心──他會想到那晚,對父親被毀去的良好印象,下意識憎恨那個讓父親特殊以待的男人。──他被責罵過無數次,好幾次都想反抗這個男人──他不認為這個男人有資格教訓他。──然而他忍下這些,他不想將自己的家闢為戰場,這裡有許多值得回憶的地方,他拒絕在這之上增加讓自己不愉快的經歷,他只能選擇無視這個令他心煩意亂的男人。

  永遠穿著黑衣服的男人瞇起眼,雙手交疊在膝上,他的頭髮此時隨意的綁了個馬尾,當作為迎接貴客稍微表現一下自己的禮節──黥武第一眼看到他的老師難得束起馬尾時,卻想到一頭凌亂且批散於床上的長髮。──「我覺得很遺憾,銀鍠先生。」黥武覺得有道視線正冰冷地籠罩自己,「令郎的資質普通,這樣的他不需要特地讓您聘請專屬老師來對他做特別指導。」黥武的手握緊成拳,「他甚至及不上我以前學生的十分……不,百分之一。」──讓他說!讓他嫌棄我,這樣就能擺脫他。──黥武咬著牙,制止自己脫口說出對長輩失敬的話,既然父親可能無法達到自己的希望,那就讓那個男人嫌棄他,讓他自動離開。

  然而下一秒,黥武抬起頭睜大眼瞪著那個他今天從早開始就極力忽視的人。

  「不過我認為自己不會連一個毛頭小子都無法管教,」黥武覺得自己瞪向男人的眼中有無法掩飾的憤怒──這是一段時間來所積壓的憎恨。──這個男人竟然想繼續留在這裡!黥武無法壓制多日來的困惑疑慮憤怒緊張等等負面情緒,如果可以他想現在就把這個男人踹出家門──沒錯,用趕的,他不會客氣地請他捲舖蓋走人。──那個男人彷彿感覺到他的視線,轉過頭與他對視,「如果您不介意,請讓我繼續督促令郎,我保證,他會變得比現在出色。」彷彿洞悉黥武內心所思,這個未來將繼續折磨他的男人露出了一抹笑容──事實上不過是勾動唇角,沒仔細看根本不覺得他正在笑。──那樣的冰冷、那樣的詭譎,黥武無法透視那個笑容,那到底算不算是笑容他都不能肯定。

  「如此甚好。」黥武發現他的父親沒有一絲反感,反而露出了笑容,「如果有你,相信黥武他能更進步。」──對於父親不知道是在肯定自己還是讚揚男人的話語,黥武聽在耳裡覺得格外刺耳,他更無法相信父親會用一種聽上去相當愉悅的語氣跟那個男人說話──他感到憤怒。

  「別開玩笑了!」黥武控制不住對著男人大叫著,「我不需要你,你給我滾!滾得越遠越好!」黥武無法顧及在場還有他的父親,他迅速地站起身,奪門而出。跟那個男人在一起讓他有窒息的感覺,他的心感到寒冷,但他的身體是熱的。該死的他依然無法控制身體的正常反應。黥武不能否認他興起過擁抱那個男人的念頭──「屬於父親的男人」──這個認知卻讓他忌妒不已,他對那個男人的想法已經複雜的讓他不想深入探究──到底是來自於父親占有那個神祕的男人的權力的忌妒還是對那個難以理解的男人擁有父親的寵愛的憎恨。

  在黥武發現了父親與男人之間的密會後,他常常在半夜裡驚醒,輾轉難眠,無盡黑暗,他找不到自己想做的事情──應該說仍然是存在的。──黥武每每會望著自己緊閉的房門,他會想起那扇未關緊的門,想到門後發生的一切,他的身體開始發熱,但他明白這樣的刺激還不夠──少年逐漸成熟的軀體搭配萌芽的欲望,黥武覺得自己像是被附身。──這時他會選擇下床,走到那間讓他發現這件無法公開的事實的地方,寂靜的夜裡,幸運點可以聽到那扇牆後面偶爾會有急促的喘息聲。黥武常常在那些曖昧的聲音引領下,在自己的手中達到高潮。

  黥武痛恨這樣的自己,但他無能為力。欲望凌駕理智之上,他對這方面的知識並不缺乏,但他沒有經驗,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生理及心理上的變化,他的脾氣因而愈來愈暴躁,他將這一切的錯歸類到那個帶給他這一切的男人身上,他甚至做過一些難以入目的春夢──夢中,他將他的老師按在身下,用盡自己知道的所有方式占有他,從他身上獲取更多快慰。──他從夢中甦醒,不意外的發現床上遺留讓人難以啟齒的痕跡。

  平常,黥武雖然下意識避開與男人之間的視線交集,但是當男人專心於除了他以外的事物上時──例如看書。──黥武會偷偷地觀察他──他的臉部線條剛毅,嘴巴緊緊抿起,長髮毫不修飾地披散在肩上、沙發上;他的身體包覆在有些緊身的黑衣下,看不出體格,然而他的手指像是只有一層皮膚黏附在骨頭上,尖銳而削瘦。──感覺起來他很瘦。黥武小心且默默地觀察著他,他不希望被他的老師發現。

  他們之間少有交集,幾乎都是他的老師主動找他說話──那次的事情讓黥武難以忘壞。──大多數都是交待進度,檢討他的作業,以及責備他的無理的態度。這個時候,黥武會無法克制地想起那晚聽到的喘息與呻吟,與他正常說話的聲音對比起來,每每讓黥武臉頰發熱,耳朵漲紅──這是他後來藉機離開去廁所冷靜時發現的,黥武覺得就算被他的老師察覺到這點,大概也只會認為自己是因為被責備而感到羞愧,真正讓他感到羞愧的卻是他的身體的自然反應。──即使他能在短時間內適應生理上的變化,他能保持冷靜地面對他的老師,可是他這些狀況會隨著他與他的老師之間相處的次數越多,隱忍過後爆發出的情緒會更激烈。

  黥武清楚記得有一次,當他的老師從他手中奪去筆記本時,偶然碰觸的指尖令他微微顫抖──冰涼。──他的老師因為他這細微的反應,那雙眼閃過了一絲疑惑,看了他那麼一下,低下頭開始對他做的筆記吹毛求疵,沒有深入探究。然而這些與過去相處片段全然不同的態度,讓黥武徹底動了情欲。他幾乎沒料到自己的情緒如此容易被挑動,以為自己能成功忍耐身體突起的轉變,但他還是狼狽地逃離了那個房間沒有再回去,隔天繼續受到他的老師慣用的的冷眼與毒舌招待。

  他一直以為他的態度會讓那個男人受不了而離開這裡──至少沒有一個老師無法忍受一點都無法專心上課的學生,而這個男人也不像是愛錢的人。──誠如這個男人說過的,他並不在乎這個工作,也不在意自己對他視而不見的態度。這使黥武不得不將想法轉到父親那去──這裡沒有任何能讓男人留下的因素,至少他身上是絕對沒有,那麼是父親讓他無法離開?──黥武看不出這個男人對父親有任何感情,他始終冷著一張臉,猜不出想法,他身上的黑衣以及遮掩面容的長髮讓他看上去更深不可測。

  黥武一直避免與他接觸,害怕他帶給自己的影響,可是當黥武發現這個男人將會繼續留在他的生活中,他只好反其道而行,去適應他的存在。黥武內心有股挫敗感──他覺得自己被操縱在那個人手上,對方還是不自覺的。──庸人自擾。這是黥武給現在的自己套上的最佳形容詞,像是一場擺脫不了的夢,醒來一切就可以解決,然而他卻沉溺在夢裡,不可自拔。
  

  銀鍠朱武第一次見到那個孩子如此失控的模樣,他稍微錯愕地望著被用力關起的門,然後不解地望著那個仍坐在沙發上態度悠閒的男人,「襲滅老師,」他的口氣恭敬,「黥武這孩子最近是遇到了瓶頸嗎?他以往不曾如此失態過。」

  「同樣的話我不想重覆。」襲滅天來看都沒看銀鍠朱武一眼,在話題人物離開這間房間沒多久,也跟著離去,留下銀鍠朱武這個呼風喚雨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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