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君

　　傍晚的黃昏市場就如同戰場，攤販們的吆喝聲與歐巴桑們的殺價聲此起彼落，還有各式各樣，例如小孩的哭聲寵物的叫聲或者瓶瓶罐罐被擺弄的聲音，浩浩蕩蕩的席捲整個市場。這大概就是所謂的鄉土民情，以最真實的一面完美呈現。

　　柳無色並不討厭來這種地方，相反地倒有些樂在其中，讓他意外地是找他來這種吵鬧的地方的人居然是那一向喜靜的孤僻傢伙，從手機那頭傳來這種要求（或者說命令）讓他連拒絕都忘了，就這樣放下手裡的工作騎著自己心愛的摩托車疾奔而來。

　　當然不是他夠兄弟，而是那一向不愛這種喧囂場合的人居然也有主動步入的一天，換做過去，哪怕是一把槍頂在他太陽穴上他大爺也是一公分都不願意挪動，倔強的很。所以他很好奇，當那個人身處在如此不僅吵鬧還很混亂的環境裡時，究竟會出現什麼表情？

　　「嘿！銀狐你看！」柳無色經過一個攤販，忍不住伸手摸去，走在他身旁的人冷眸一瞥，就見他手上抓著一把蛤蠣，笑嘻嘻地道：「還活著呢！買回去做吧，很新鮮的喔！」

　　銀狐僅是淡淡地掃了那泡在水中堆成一疊還在噴水的蛤蠣，想也不想地說：「你幫我抓兩斤出來，要活的。」

　　「耶？不對吧銀狐大爺，當初可是你要我陪你來，可沒要我來幫你做這做那的，你要知道，我學校有個報告要趕我都放下趕來陪你了，沒道理還要我幫你抓蛤蠣啊……」聲音到最後越來越小，誰讓銀狐那眼神銳利得總能逼得他心虛，況且自己一開始就是為了看他熱鬧才來的，可非真心想陪他的啊。

　　拿著老闆遞過來的袋子，柳無色一面挑著還會蠕動的蛤蠣扔進袋子裡，嘴裡不停嘀咕著：「真是的，明明就是自己有求於人還這樣命令人家做事情，這還有沒有天理啊？……」

　　銀狐壓根兒不理會同伴的抱怨，他的眼睛盯住一條渾身雪白的魚，環手抱胸瞧了一會兒，老闆見狀立刻會意過來，拿起魚尾翻覆著，一面向這位看起來面色不善的客人推銷道：「這位小哥你好眼力，這魚大清早從外海釣來的，到現在還很新鮮呢！你看……」說著便拉開魚鰓部分讓他看看裡面鮮豔的紅。

　　姑且不論大清早釣起來的魚擺到下午還新不新鮮，銀狐多看了幾眼，便道：「買了。」

　　一旁的柳無色剛裝好蛤蠣，走過來就聽到銀狐如此乾脆地買下那條看起來很貴的魚，連忙制止，「喂喂喂你給我等一下！連價錢都不問你就買啦？還有我看看……我覺得另一邊那條紅色的魚看起來比較好吃啊！幹嘛不買那條？」

　　銀狐淡淡地看了柳無色一眼，薄唇緩緩吐出一句話：「是你付錢還我付錢？」

　　好好好，你大爺有錢愛當冤大頭，我才管不了！柳無色悻悻然將蛤蠣遞給老闆秤斤，又忍不住嘀咕了幾句，卻聽到銀狐又接著道：「麻煩那邊紅色的魚給我包兩條起來。」

　　柳無色忍不住拉住銀狐一隻胳膊，皺眉道：「我說大爺，你有錢想揮霍是你家的事沒錯，但買這麼多你吃得完嗎？我記得你沒這麼愛吃魚的！」

　　「囉嗦。」銀狐依舊是那麼我行我素，讓柳無色瞬間興起想將附近那條長長的魚塞進那張狗嘴裡吐不出象牙的嘴裡。

　　無奈地嘆了口氣，本想來看熱鬧的，誰知道銀狐身邊像是有十級暴風雪，一路走來竟然沒什麼人敢靠近他們，當然也沒有所謂的肢體碰觸。本來以為銀狐會因為過於混亂氣急敗壞，想來還是他料錯了。

　　繼續往下個攤子進攻，接著又買了豬絞肉、牛小排、雞胸肉等等；還買了一些蔬菜；馬鈴薯與紅蘿蔔，外加一點韭菜和青蔥。又買了一點水果，蘋果以及草莓，這個季節的草莓比旺季顯得更小，又比較貴，柳無色中途本想阻止銀狐，想想還是作罷。

　　「……我說銀狐，以前你根本不會想來這種地方買做菜材料的，到底是什麼事情讓你想來這裡購物的啊？」以前貪圖方便，都是去那種二十四小時都有營業的賣場買東西，但是材料當然不比這種傳統市場新鮮。

　　銀狐正低頭清點剛剛購物所得，看有沒有哪裡遺漏的，根本沒有注意聽柳無色的話。柳無色看著銀狐專住的模樣，也只能聳肩嘆氣。他轉過頭，看到剛剛經過的水果攤，有個人正拿起一顆蘋果端詳，不知是不是一時手滑，那蘋果竟直接掉落地面，直直朝他這滾來，碰到他的鞋子才停下。

　　這下想裝沒看到都不行了。柳無色拾起已經不能當成商品來賣的蘋果，不知道對方會不會要他賠償。當他走過去想遞還蘋果，對方瞧了他幾眼，微微笑著將那顆幾乎摔爛的蘋果接過來。

　　「真是抱歉，勞煩您了。」對方的有著一張不遜於銀狐的美麗臉蛋，他的手指修長乾淨得似是沒做過任何事情般漂亮，然後柳無色聽到對方說：「麻煩這也給我包下來。」

　　「咦咦？等等！」柳無色大叫，雖然剛剛確實是這人摔了蘋果，可實際上對那些小販也無傷大雅，這一車的蘋果賣不賣得完都是問題，他們自然不會計較要買東西的顧客摔壞一兩顆，可現在眼前這人居然想買下那顆可以丟廚餘桶的蘋果，這未免有點超過了。

　　「怎麼了嗎？」對方臉上露出疑惑的表情，水果攤的小販似乎也明白柳無色想說什麼，主動將那顆蘋果扔到一邊去，一面討好道：「這位人客不要緊啦～你可以挑其他看起來比較好的，那一顆不用你負責買下來啦！」對老闆來說東西賣出去就好，確實不需要因為客人一時無心而做不成生意。

　　「這樣嗎？可那是我摔壞的……」那人似乎還為一顆蘋果耿耿於懷，柳無色立刻說：「老闆都說了沒關係就沒關係啦！」他當然不能當著老闆的面說出事實，不然恐怕會被老闆拿擺在攤販車上的水果刀追殺，妨礙人家做生意是不道德的。

　　「既然這樣……再多秤一斤給我吧。」那人似乎還為那顆蘋果感到歉疚，主動多買一點好賠償老闆。老闆不給柳無色再翻牌的機會，俐落地將蘋果裝好遞給對方，伸手接過對方給的千元大鈔──嶄新的。──時，連柳無色都不得不為他接下來的話瞠大眼睛──

　　「謝謝，不用找了。」

　　挖理勒這是哪裡跑出來涉世未深的富家公子啊？一斤才百元出頭的蘋果給個千元大鈔居然說不找了，連老闆都傻眼了，基於職業道德（也可能是柳無色在一旁看著），還是掏出皺成一團的紙鈔遞出去。

　　「先生你也太客氣了，來來來這是找你的錢，快收下吧！」

　　望著硬是被塞到掌中的零錢，柳無色注意到那位男子微微蹙眉，忽然發現這人全身上下的雪白衣飾，加上剛剛給的鈔票跟全新的一樣，八成有潔癖，這一點真像銀狐。

　　啊，糟糕！柳無色轉過頭去望著剛剛與銀狐一起佇立的角落，看著對方臭到不能再臭的一張俊顏，知道自己麻煩大了，卻依然不得不為銀狐左右手都拿著成堆的食材感到好笑，但他還是壓抑住笑意，快速地走過去。

　　「你做什麼？」一開口就好像面臨西伯利亞的暴風雪，銀狐一雙利眸瞪著柳無色，在這種視線下幾乎要將對方穿透兩個窟窿。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啊……」柳無色唯唯諾諾道，任誰都聽得出這話只是玩笑，但他縮頭吐舌刻意裝可愛的模樣還是讓銀狐稍稍分心，撇過頭不再與他計較。

　　本以為事情就此落幕，東西也買好了正要打道回府，沒想到又被人叫住了。

　　「那個……這位小兄弟。」

　　「嗄？喔，是你啊。」柳無色一轉頭看著剛剛在水果攤上的人，正微笑看著自己，便問：「還有什麼事情嗎？要說謝的話也不用啦！我只是順手罷了……」

　　「嗯，是這樣的，」那人說著攤開手心，是剛剛老闆塞給他的紙鈔與零錢，「這些可否請您幫我處理掉，我要是帶著這些回去肯定會被臭罵一頓的……」

　　哇喔他可真是見識到所謂的有錢公子哥兒，儘管對方身上散發出的氣質一點都沒有電視劇中的庸俗。柳無色心想，依然開口道：「雖然髒也是錢啊！可以用的東西不會被罵吧？」

　　「天……我朋友一定會說，這些東西細菌太多，不准我碰的……被他發現了我一定會被罵的，勞煩您幫我處理掉吧？好嗎？」那微笑太過耀眼太過溫和太過美麗，縱使是習慣了銀狐超乎常人的美，冷峻與柔和依然有著不同的殺傷力，所以柳無色不自覺地點頭了。

　　「太好了！」那人急忙將那些找回來的錢塞進柳無色手中，「這樣就不會被發現了。」

　　「那個啊，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柳無色舔舔唇，得到對方鼓勵提問的笑容後才繼續道：「我想你應該是不被允許來這種地方吧？怎麼自己跑出來買東西？我想……你應該有什麼人可以幫你出來這一趟的吧？」

　　那人保持笑容，不急不徐地答：「因為有個特別的人要回來了，我想親自買些東西給他吃，不想讓別人代勞，所以才偷偷跑出來的。」說著，抬手看看腕上的錶，「呀！時間不早了，我真的該走了，非常謝謝您今天的幫忙！希望下次有機會再見。」

　　柳無色望著那人白色的身影逐漸跑遠，想著自己與那人的地位應當是天差地遠，要見面是不可能囉！他一轉頭便看到被自己冷落到一旁的銀狐，內心又忍不住冒出「糟糕」兩個字，他快速地走過去時，內心忽地閃過什麼，沒等銀狐發難，便搶先開口。

　　「銀狐你親自出來買東西該不會是因為──有什麼重要的人要回來了吧？」

　　銀狐頓時不說話了，瞪著柳無色直到對方露出心虛的模樣，才轉身跨步走了。

　　柳無色吐吐舌，鬧彆扭也不是這樣的啊，不過到底是什麼人可以讓銀狐如此重視？他可真的好奇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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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回統計字數：3432（我不要爆字數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