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君

　　隆也回更衣室後沒有立刻將衣服脫下，他看著隊友們一面閒聊一面慢吞吞地更衣，內心已經暗罵了不知數次，又不能讓自己過於無所事事被懷疑，只好從包包裡取出一本書來看。

　　「隆也你還不換衣服嗎？」一名同年級的隊友立刻就注意到了，他湊過來看著隆也手中的書，「數學啊，你明天有要考數學嗎？」

　　「嗯……」隆也回答地含糊，對方認為是自己打擾到他看書，所以識相的退開去找別人。這時隆也感覺到冰冷的視線，就算不抬頭也知道是誰在盯著他。

　　「隆也，榛名不是去找你了嗎？怎麼還沒回來？」一個想約榛名出去玩的前輩走過來搭上隆也的肩膀，這舉動牽動了他的傷使他忍不住縮了一下，那名前輩只當他是不習慣肢體接觸，很快放開了他。

　　「我不知道，我沒碰到他。」隆也看著前輩的笑容稍稍減緩，知道自己又在他人心裡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也許他等等就回來了……對了，不是說他早上收到一封女生送的情書嗎？或許去赴約了。」

　　「喔喔對了，我現在才想到這件事情，榛名好小氣，根本不給我們看信的內容呢！」

　　「這小子太出風頭了啊！」

　　眾人聞言隨之起鬨，反而將主動提起這話題的隆也拋到一旁，當大家興高采烈的討論著對方長得如何時，有個聲音在角落淡淡地響起，「我有看到喔，那封信是隆也放進榛名的櫃子裡的。」

　　「耶？」全體嘩然，被點名的龍也頓時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眼巴巴的望著大家朝他圍攏，逼問他對方長得如何個性怎樣之類沒營養的話題。

　　「我、我不認識啦，莫名其妙拜託我拿信給元希前輩後就跑走了，我根本就來不及看他長什麼樣子……」隆也慌忙辯駁，但大家依舊不肯放過他，在他頭上又摸又揉，甚至因為過度壅擠而擠壓到他的身體。

　　好痛。隆也心裡只有這個想法，但他拼命忍著不表現在臉上，只是儘可能調整姿勢保護今早遭受打擊的地方，還得想一些無聊的理由打發那群好奇心過於旺盛的中學生。

　　「我說，別人送信給我有這麼稀奇嗎？」門口傳來一個囂張到不行的聲音，眾人往後望去，榛名就站在門口，一臉老大不爽，跟出去前的模樣判若兩人。

　　見榛名這模樣，大家也都了解什麼叫識時務者為俊傑，一邊打哈哈一邊撤了。隆也幾乎被逼到了角落，渾身狼狽不堪，但他死死地抓著衣擺，所以沒讓傷口被其他人看見。

　　榛名瞪著氣喘吁吁的隆也，然後轉身去拿他的背包。

　　隆也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想去撿拾掉到地上的課本，伸出去的手卻被抓住，沿著那隻手往上看，榛名一臉不善地看著自己，肩上背著兩個包包，他頓時有些傻眼，隨即便被拉走──情急之際他慌張地抓住被扔在地上的課本。


　　榛名並沒有帶他到很遠的地方，只是繞過了學校後方，直接從未鎖的窗戶爬進了保健室裡。

　　看著榛名翻箱倒櫃般地找東西，隆也看不下去，開口提醒，「前輩，你這樣亂搞保健室老師會生氣的。」

　　「什麼啊！也不想想我這麼做是為了誰！」榛名在櫃子裡找不到自己要的，索性翻起抽屜，「話說怎麼連個消腫的藥膏都沒有？」

　　隆也嘆了口氣，從榛名扔在床上的兩個包包其中之一翻找出一罐物品，「前輩，你不用找了，我自己有。」

　　「你既然有怎麼不早說啊？害我找半天！」榛名抱怨著，並走向坐在床邊的隆也。

　　你又沒問。隆也將藥蓋旋開，榛名低頭一看，膠質的藥膏已經用了一半去，他忍不住嘮叨一句，「天啊，你家人受傷的機率也太高了吧？這麼大一罐居然已經用掉一半了。」

　　隆也白了榛名一眼，將衣服脫去後伸手往藥瓶裡挖了一些藥膏均勻塗抹在小腹的傷口上，「那是我買來自己用的，一年級時已經用了一罐去了。」

　　榛名立刻想起剛見面時兩人相處的情形，禁不住裂嘴一笑，「啊啊對啊，我想起來了，那時候的隆也一身的傷呢。」

　　拜託不要用這種開心的口氣說這種話，只會讓人覺得你在誇耀自己的戰績。隆也放棄跟榛名說教的念頭，按壓傷口的力道時重時緩，即使拿捏了力道，還是疼地咬緊牙，甚至額上冒出了汗水。

　　榛名看著隆也上藥，過程中一語不發，倒讓隆也相當驚訝。本來以為在廁所那樣拒絕了榛名，他會給自己一點好看，卻沒想到他居然將自己帶來保健室，這時候老師也都回去得差不多了，自然不會有人來。

　　無論榛名怎麼想，隆也還是中規中矩地上完了藥，其中又從瓶裡挖了兩三次藥膏，以前的經驗讓他現在很懂得處理這樣的傷，甚至學了一點按摩技巧。

　　榛名看著隆也上完藥後從包包裡取出乾淨的衣服換上，好不容易忍到對方將一切程序做完，只差回家，才開口問：「到底是誰幹的？」

　　隆也背起包包，聞言一愣，他抬頭看著高出他許多的榛名，在對方認真的凝視下率先撇過頭，「不是說了跟你無關嗎？還問。」

　　「好歹我帶你來這上藥又沒有被其他人發現，剛剛也是我出聲替你解圍的，於情於理你都該跟我道謝吧？」

　　「我沒拜託你這種事情，那是你自作主張。」

　　「你真是個令人討厭的小鬼！」

　　「彼此彼此。」

　　兩人背對著彼此來個眼不見為淨，沉默不過數秒，還是最沉不氣的那個先開口了，「我說你，以後避免一個人獨處，免得又被攻擊了。」

　　隆也對於榛名的關心有小小的感動，只是接下來的一句話讓他將這小小的感動收回。「你可是我的捕手，萬一受傷了沒辦法上場該怎麼辦？」

　　不用你管。隆也轉過身正想這麼說，手臂又被拉住，他抬頭一看，榛名的笑容礙眼得很，「所以，為了『我的捕手』著想，這幾天我就陪你一起回家！」語罷拉了人便走。

　　「喂……等一下！你剛剛說什麼？」隆也慌張地掙扎著，卻比不過對方的力氣，「榛名元希！我叫你等一下！」
　　


　　從那天開始，榛名每天都陪隆也回家，儘管一路上不是爭執不斷就是沉默是金，榛名依舊沒有哪天缺席過。只是隆也的上學時間他每次都抓不準，到他家門口老撲空。

　　「我說隆也，你好歹也等等我再出門啊！不要每次讓我白跑一趟！」用跑的到達球場的榛名這麼說，隆也只是自顧自地換衣服，漫不經心道：「我從來沒請你來，你大可以不必這麼麻煩。」

　　「隆也！」

　　因為兩人開始同進同出（其實是榛名單方面強迫），隊上有許多人都猜測他們的關係已經改善許多，雖然鬥嘴的情況仍在，卻也從未像以前那樣大打出手或翻臉不認人的地步。

　　隆也本來就習慣視周遭於無物，無論其他人怎麼說，他只要做好分內的事情就對了。至於榛名，每當隊友和他提起最近和隆也之間關係的改善時，都驕傲地說：「因為我是前輩，當然要照顧好我的後備搭檔啊。」

　　真是夠了。護具後的臉露出無奈的神情，隆也覺得和榛名搭檔一點都不輕鬆。


　　即使榛名跟得死緊，還是有落單的時候。隆也走進廁所小解，對於榛名連廁所都要跟來的舉動破口大罵，其實是在掩飾自己的害羞。好不容易使對方放棄跟來的想法，隆也洗手時卻發現有人站在身後，透過鏡子看清了來人。

　　「……前輩。」

　　「唷，隆也，看看現在榛名對你多好，你是不是應該感謝我？」那名曾經玉隆也發生衝突的前輩就站在他後方，吊兒郎當的站姿讓隆也忍不住蹙眉。

　　不想理會他，再說自己離開榛名的視線久了就怕他又會來尋自己，這點倒還好，只是每次榛名找他時總要一路大喊他的名字，他不要臉自己還想見人呢！偏偏榛名就是不改掉這壞習慣。

　　隆也正想走出廁所，卻被拉住。他抬頭看著明顯帶有怒意的臉，轉過頭去。

　　「不要以為這樣我就拿你沒辦法，隆也，要是榛名知道你身上的傷是我留的，你說他會怎麼做？」

　　照榛名那衝動的性格，肯定會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而打架是最要不得的，傳出去還會被禁賽，只是榛名對他有這麼熱心嗎？隆也瞪著對方，看著那張臉上露出得意的神色。

　　「前輩您太抬舉我了，」隆也用力揮開對方箝制自己的手，「我不過是元希前輩的牆壁，沒了我，他還可以找替補的。」說著不再看向對方，「就算只有我接得到他的球，其他人只要經過一段練習，還是可以跟我一樣。」

　　「想不到隆也這麼看低自己，意思是說就算榛名沒有你，一樣可以找其他人代替囉？嘖嘖，隆也，你的想法似乎也太天真了些，不過算了，我挺喜歡你這點的。」

　　「你這是什麼意……！」隆也意識到對方逼近，正想後退卻來不及，他被狠狠地推到一旁的牆壁上，背脊立刻傳來與硬物撞擊的痛楚，他抬頭看著那名前輩，眼眸中露出憤怒。

　　「隆也，事情其實沒你想像的那麼簡單。」對方將手搭在隆也旁的牆上，中斷了他的去路，「榛名的球只有你接得到，也就是說，只要你無法上場，他就沒辦法繼續投球，監督不會讓一個不隱定因子上場比賽的。」

　　「所以只要你受傷無法上場，那事情就好解決了。」

　　隆也瞪大眼睛，沒想到對方不僅是想打垮他，真正的目標竟然是榛名。

　　想到這點，他無法默不作聲下去，伸手奮力推開了對方，「前輩，我沒想到你的手段居然這麼低劣……」

　　「少囉嗦！」對方搶上前來糾住隆也的領口，將他壓在冰冷的牆面上，面目有些猙獰道：「是你們聯手搶走了我的位置！如果不是榛名那傢伙忽然加入，我也不會從正式名單上被刷下來，還有你，隆也……」

　　未等對方說完，隆也狠狠的踢了他一腳，逼得他不得不彎腰捂著發疼的地方。

　　「你這種傢伙，沒資格站在球場上！」

　　說著，隆也轉身跑離這間廁所。


　　
　　「隆也，你來一下。」

　　面對監督的叫喚，看到他身旁站的人，隆也心裡有了七八分了解，將手中的工具放到一旁後，小跑步過去。「什麼事？監督。」

　　「隆也，」監督一臉凝重的拍著他的肩膀，側過身讓他看清站在旁邊的人，「你跟他發生衝突了嗎？」

　　遲疑了一會兒，隆也蹙眉點頭。

　　「你打了他？」

　　幾乎是冷冷瞪著對方，隆也沒有反對。

　　「隆也，你應該知道打架是不對的行為吧？」監督繼續說。

　　是他先出手的。隆也雖然想這麼說，可是身上的傷也漸漸淡了，現在說出來也不過會讓人以為是榛名以前砸傷他的。

　　「……我以前跟元希前輩常常打架也沒事不是嗎？」

　　「話不是這樣說啊，隆也。」監督一臉苦惱。


　　懲罰下來後，隆也只是靜靜的看著那張白紙黑字，對於榛名走近他身旁恍若未聞。

　　「隆也，」榛名沒有坐下，只是看著低頭的隆也，「是那傢伙幹的對吧？幹嘛忍氣吞聲的？你以前對我可不是這樣啊。」

　　看對方毫無反應，榛名索性一把拉起有些失神的隆也，怒吼：「喂！我說你也太偏心了吧？以前跟我對著幹時根本就不會客氣！現在對象換了就不肯反擊了是嗎？」

　　隆也轉過頭去。

　　「隆也！」

　　「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冷不熱的聲音說著，「元希前輩，你還是趕快找一個下場比賽可以接你球的捕手吧。」

　　眼看榛名氣得似乎想痛扁眼前的人，但他還是放開隆也，離去前放話道：「我會用我的方法來選擇我的捕手！」

　　隆也無心去看榛名遠去的背影，他手中的紙被捏得皺了起來，根本看不清上面印了什麼內容。






　　-TBC-



　　趕著出門，感想回來再補。
　　如果我勤快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