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君

　　

　　不記得從什麼時候開始，覺得那個人很漂亮。
　　


　　高中男生聚在一起說話堪比女生聊天八卦，可以討論的範圍五花八門，針對異性方面就較之露骨，好歹是青春期精力旺盛的少年，比之女孩子們不切實際描繪著未來伴侶的模樣，少年們有更容易解決現實需求的方式。

　　就不知道是誰忽然問了「你們想和什麼樣的女孩子交往」這比較貼近他們目前生活環境的問題後，九組的棒球隊員們互看了一眼，還是田島最先發難。

　　「我還沒有想到這麼多耶，現在打棒球就沒時間了，怎麼會有時間交女朋友？光自……」

　　話沒說完便被同班較友好的幾位男同學手腳並用地摀住了嘴，雖然他們是在聊天，可田島嗓門之大足以迴盪整間教室，他們的問題也曝露出來，幾個好奇的女同學甚至往這裡張望著。

　　在一旁喝著牛奶的泉點點頭，說：「田島說的沒錯，我們哪來的時間去交女朋友呢？」擁有一張好臉孔的泉其實是挺受歡迎的，可以看見幾名同班女生臉上露出失望的表情。

　　「又不是說立刻交一個女朋友，只是想想以後想交什麼類型的啦──不是說AV那種的喔。」濱田掩不住好奇，他看著三橋問：「三橋你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子啊？我聽說上次有個女生特地從群馬跑上來看你的比賽，是你的表妹嗎？」

　　三橋點點頭，老實說只要有田島在，最後場面一定免不了一陣混亂，所以他還搞不清楚剛剛到底在討論什麼。

　　「聽說很可愛，她是你喜歡的類型嗎？」濱田繼續問。

　　聞言，三橋的臉瞬間紅了，他用力搖頭，「瑠里……瑠里，只是、朋友……」

　　「那三橋喜歡什麼類型的女孩子呢？」又問

　　「啊啊……我……」

　　「好了啦，你不要再問下去了，我看三橋根本沒想過這種事情。」終於看不下去的泉制止了濱田，他將裝牛奶的鋁箔包壓扁丟進垃圾桶，「況且下午還有練習，不趁現在睡一覺，練習時很容易累的。」

　　「也對！我要睡了！」田島大聲發佈了他的午覺宣言，往桌面一趴，立刻睡了過去，三橋和泉紛紛跟進。

　　少了棒球隊員的聲音，九組的教室還真有些冷清。濱田看著睡死在自己桌上的三人，繼續為下一場比賽的應援道具努力。
　　


　　棒球隊練習時間跟其他社團通常有所衝突，而在這間硬式棒球才剛成立的學校，是不會有棒球隊專用球場，於是和其他人共用球場是免不了的。球場旁多少都會有圍觀的人，大半都是練習隊員的朋友或慕名而來的人。

　　對西浦棒球隊的球員們來說，會來看他們練球的人幾乎少之又少，而現在，八成是對桐青一戰成名，加上接下來的比賽表現都很突出，他們也漸漸被校園內的學生們所注意，甚至有了慕名的人。

　　看著場外有不少好奇而前來參觀的學生，其中還有不少女孩子，這對還處在青春期的少年們無疑是一劑強心針，以負面角度來看，也挺害怕自己會在眾人面前出糗。

　　「集合！」一聲令下，零散的球員們都聚集起來，開始今天的練習，然而因圍觀的人明顯增加，許多未見過此般場面的球員也有些分心。看到這情形，百枝索性讓他們兩人一組自行練習，畢竟那些看熱鬧的時間一到就會自行離去，到時再調整練習行程。

　　這和比賽替他們打氣的觀眾不一樣，雖然都是特意來看，環境的不同也會造成不一樣的心境。和比賽時不一樣，練習時圍觀的人，無論說話或表情只要一個不經意都能看到以及聽見，自然會比正式上場還緊張。


　　三橋看著圍觀的群眾，忍不住吞了口唾液。阿部往旁觀群眾看了一眼，然後轉回頭看著他，問：「會緊張嗎？」

　　對方立刻搖頭，熟知三橋個性的阿部自然知道眼前這傢伙根本就在說謊。他嘆了口氣，穿好補手裝備，就位前拍了三橋一下，「那些人沒什麼，不用在意，跟平常一樣，先投三球，知道嗎？」

　　三橋望著阿部泰然自若地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心想阿部君真是厲害，無論哪種場合都可以保持平常心，這也是因為阿部君經歷過很多種場合吧。看著阿部對他做好準備動作，三橋似是被鼓勵，也不再去理會圍觀的人，專注於投球。


　　練習間的休息空擋，田島跑過來一把摟著三橋，笑道：「三橋，我剛剛有去跟那邊的人說話喔，他們說他們在桐青戰友去看我們比賽，覺得你的表現很棒呢！」

　　三橋順著田島指尖的方向看去，幾名身著便服的女生與他視線對上，裂嘴笑著對他打招呼，讓三橋感到驚訝，同時覺得高興與滿足。

　　「才沒、沒有……田島跟花井……也很厲害……還有阿部君……」

　　「不用害羞啊！三橋你可是三振了他們很多人啊！」田島笑著朝柵欄外的人揮手，將三橋摟得更緊了，「我看他們很都很喜歡你喔，三橋！」

　　聞言，三橋臉更紅了，東張西望不知該往哪兒看好，偏偏田島還嚷著要拖他去跟那些人打招呼，三橋一時間不知所措，監督百枝忽然出現，一把抓住田島，嘴裡念著練習不專心要好好懲罰便走了。

　　三橋腳步虛浮，頓失方向感，阿部這時走了過來，一把拉住他。剛剛田島拉著他說話他都有注意，而依四棒的音量，他們談論的內容也聽得一清二楚。阿部想，若因為這樣能使三橋更有自信就好了，但願不要因壓力太重反而出現副作用。

　　「三橋，晚點還要做打擊練習，先去喝點水吧。」

　　看著三橋應好並蹣跚走向休息區的背影，阿部想若能讓這傢伙受到鼓勵──不僅是棒球隊員們的、朋友親人的──有其他人能肯定三橋的能力的話，這傢伙一定可以有更好的表現。

　　替自己倒了杯水，看著那群圍觀的人，阿部心裡還是忍不住念了一句；真是無聊的一群人。
　　


　　「三橋君、田島君，真巧，那天的比賽我們有去看喔。」

　　從廁所出來時，三橋和田島碰上了一群也剛從另一邊女廁出來的女孩子們，她們似乎是最後一批圍觀群眾了。

　　田島很快就和女孩們打成一片，為她們訴說著當時比賽的細節，搭配肢體語言，可說是精采非常。其中一名女孩注意到三橋畏畏縮縮地躲在一旁，便上前與他攀談。

　　「三橋君？」女孩一開口，三橋立刻將自己縮起，看起來非常害怕，但女孩朝他微笑，「你好啊，那天比賽我覺得你表現的相當好呢，非常厲害喔。」

　　女孩子的聲音細柔且表情和善，三橋立刻鬆懈下來，他看著對方保持笑容幾秒後，才結巴的開口，「我、我並沒有……那麼厲害，阿、阿部君……還有田島……他們、才真的很厲害……我、我一個人……沒辦法……」

　　「你很謙虛呢，三橋君。」女孩微笑著，這讓三橋臉更紅了，支支吾吾的再也說不出話。田島和那些女孩說完後便拉著三橋跑回球場，那位特地和三橋搭話的女孩離去前還向三橋說了聲加油。

　　「三橋你有fans囉！」田島一邊跑一邊說，「是個很可愛的女生耶！三橋你喜歡那一型的嗎？」

　　「咦、咦咦……？」田島的話讓三橋錯愕，一時間不知該怎麼接下去，尚在思索著該怎麼回話，已經回到球場上。田島很理所當然的向大家述說這意外的接觸，當然連三橋的部分也全盤托出。

　　「真不錯啊！三橋。」

　　「做得好喔！三橋。」

　　「三橋，你還真受歡迎啊。」

　　「人家是投手，這是當然的啊！」

　　眾人開始討論這段插曲，一直到監督過來催促眾人開始練習才停止。對這群正青春的少年們來說，有個景仰自己的女孩一定會感到自負，三橋自然不例外。腦海裡還迴盪著女還稱讚他的話語，三橋的臉一直都保持著傻笑的模樣。

　　阿部見狀，雖然想叫他不要得意忘形，但又覺得三橋過度自卑的個性若能就此改善未嘗不是件好事，於是由著他去了。


　　直到練習結束，三橋都還傻笑著，阿部洗把臉，看著身旁的三橋依然笑著，不免好奇一問：「三橋，你喜歡那女孩嗎？還是喜歡那種類型的？」

　　只是單純覺得三橋笑太久了隨口一問，三橋卻露出一副見鬼的表情，眼看就要哭了，阿部慌張起來安撫道：「喂喂，我隨口問問而已，沒別的意思啊，你不要哭了。」

　　三橋立刻忍住奪眶而出的淚水，還沒開口，一旁的泉走過來，滿臉不悅，「阿部，三橋只是因為被稱讚了所以高興而已，你沒必要這樣吧？三橋又要被你弄哭了啦。」

　　「……我知道啦，抱歉，我太多管閒事了。」阿部沒多說什麼，轉頭準備回休息室換衣服。

　　泉拍了拍三橋的背脊，「三橋，你也不要老動不動就哭，快點收拾收拾回家吧。」說完也回休息室去了。

　　三橋愣在原地一會兒，他覺得自己需要跟阿部解釋一下；自己確實是太得意忘形了，被那麼一誇讚就忘卻了該做的事情，阿部也非故意問他那種問題，頭一次因為贏賽被旁人誇獎是第一次，所以才控制不住吧。

　　心裡念著要好好道歉，回休息室時卻不見阿部身影，向花井詢問，得到的卻是阿部後腳剛走他前腳就跨了進來，簡而言之便是自己晚來了一秒。三橋連忙換了衣服、抓起包包急匆匆地追了出去。


　　練習結束後大家都會到便利商店買些吃的，雖然回家後家長都會做些吃的慰勞忙了一天的棒球隊員，對練習量大且處於成長期的他們還是遠遠不夠，所以才需要額外補充。

　　三橋在便利商店外看見阿部的腳踏車，心頭一塊大石總算放下。因為是急忙趕來的，他喘著氣，沒有立刻衝進去找人。於是當阿部踏出商店門口時，就見到三橋趴在他的腳踏車上喘息著。

　　「三橋？」阿部拿著包子走近三橋，「你在這裡做什麼？今天沒跟田島一起走嗎？」這兩人一向是連體嬰，到哪都形影不離，也只有田島受得了三橋的個性並可以相處的非常融洽了。

　　「阿、阿部君……」三橋急促的呼吸聲漸漸平緩下來，他抬頭看著阿部，「今天，對不起……我、我又得意忘形了……」

　　聞言，阿部一開始還不能理解三橋想說什麼，幾番思索後才恍然大悟，並一臉無奈，「我說你啊，也想太多了。」阿部坐回自己的腳踏車上，將塑膠袋撕開露出雪白的包子皮。

　　「你能有自信是最好，不用管我說什麼啦。我會那樣問你也只是好奇，你不要在意，知道嗎？」說著咬了一口包子皮。

　　三橋點點頭，阿部的口氣跟平常一樣，應該是沒有生氣。寬心後，肚子也不爭氣地叫起來。在寧靜的夜裡，那聲音自然很響亮，阿部看著尷尬的三橋，後者拼命想遮掩，讓他感到好笑。

　　「笨蛋，運動過後本來就會肚子餓，每天都這樣，幹嘛遮遮掩掩的？」阿部將吃完後剩下的塑膠包裝扔進一旁的垃圾桶，又進去便利商店一次，這次他買了兩個麵包和一個包子，遞給三橋。

　　「好了，快吃吧，等那群餓鬼過來，便利商店裡能填飽肚子的就會被搜刮一空了。」那些零食餅乾自然是無法補充運動員所需要的，所以阿部特地多買了幾樣，生怕餓到三橋。

　　三橋感動的淚眼汪汪，接過阿部給他的食物大口咀嚼起來。

　　「不需要哭吧？」阿部還是沒辦法保持平靜面對一個動不動就哭的人。幸好三橋專心的吃著，沒注意到阿部的臉色，使後者露出沒好氣的神情看著他狼吞虎嚥，不時提醒他，「吃慢點，小心噎著。」


　　等到三橋吃完，西浦棒球的其他人也陸續到了這家便利商店，這裡可說是他們二次集會的地點，雖沒有特別提過，但每個人都心照不宣。

　　「好奸詐，阿部跟三橋都把好東西先吃了吧！」田島指著兩人大叫著，手裡拿著賣剩下的麵包。

　　阿部露出一抹壞心的笑，理所當然道：「我們走在前面，當然可以先買到好吃的。」

　　「對、對不起……我以後，會、會留一點……」三橋滿臉歉疚，甚至淚眼盈眶。

　　阿部連忙甩下與田島的鬥嘴，「三橋，你幹嘛跟他道歉？沒那必要！」

　　「阿部是壞人！」田島又叫了一聲，撲上阿部。

　　

　　田島和三橋走在回家的路上，今天折騰了一天，兩人確實累了。

　　三橋牽著腳踏車走得搖搖晃晃，如果這情形被阿部見到了肯定又是一陣怒吼。田島在一旁還津津有味地說著，忽然又聊到了下午遇見那個女孩的事情。

　　「三橋，那個女生看起來真的很溫柔，跟小百監督比差好多！跟阿部比就差更大了！三橋果然還是喜歡比較溫柔地類型吧？」

　　睡意朦朧間，三橋只聽到「阿部比較差」的話，反射性開口說：「我、我比較……喜歡……阿部君……」

　　這話宛如在田島頭上投下一顆原子彈，他張大了嘴，然後難掩興奮地問：「三橋你喜歡阿部嗎？很喜歡嗎？」

　　「嗯……最喜歡……阿部君……呼啊……」打了個大大的呵欠，三橋渾然不知自己說了什麼爆炸性宣言，讓隔天後的生活產生了極大的改變。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