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P:策馬天下x師九如/現代清水/悲文
 




  

  醫院是個不討人喜歡的地方,先不說那過於濃厚的藥水味,伙食方面也令嬌生慣養的現代人難以下嚥,過於單調的裝潢裡,常常給人一種蒼白而毫無生氣的表現,尤其是在面臨生老病死的關鍵,往往使人印象深刻。

  策馬天下不喜歡醫院這種鬼地方,偏偏每個月都要來做一次復健,他的腳在一次車禍中受了傷,然不至於殘廢,要像普通人一樣跑跑跳跳卻稍微困難了些,更別談諸如籃球之類的劇烈運動了。

  撐著拐杖走在路上總會引來路人好奇的目光,無論是同情或鄙視,策馬天下都討厭那些聚集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尤其痛恨那一道道投射在自己腳上的視線。殘廢的人不是沒有,但是像他曾經四肢健全的人忽然面臨這種打擊,不免怨天尤人起來,更何況策馬天下不是心胸寬大的人。

  久而久之,策馬天下漸漸不喜歡出門,甚至是討厭出門,他常常把自己關在家裡,也托了現在網路發達之福,策馬天下就算不出門也能打理家中一切事務,若非必要絕不踏出自家門口──除了每個月一次的復健。只是當復健課程結束後,策馬天下便沒有任何理由出門,但他依然習慣性地往醫院跑。

  第一次遇見那個人是在醫院,那時的策馬天下扶著欄杆練習不靠拐杖走路,除此之外,也有其他與他相差無幾的人正在練習,策馬天下屬於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類型,那次的車禍讓他的個性變得陰沉許多,也甚少嶄露笑顏,只是冷眼看著周遭發生的一切,不干涉也不過問。

  那天復健室裡來了一位他沒見過的人,穿著病人的衣服,笑得一臉溫柔,那個人和復健室裡那些人最不同的一點在於,他四肢健全。姑且不論那個忽然冒出來的人身為這間醫院的病患有什麼毛病,他主動幫助那些學著走路的人,一個接著一個,策馬天下看出那個人非但不覺得厭煩,甚至樂此不疲。

  當那個人注意到他時,策馬天下只是冷冷一笑,迅速掉頭往另一個方向走。

  不管是真心也好偽善也罷,策馬天下絕不輕易接受外人的幫助。獨立慣了的他習慣拒絕任何友善的協助,哪怕是他居住的公寓管理員、同一樓層的鄰居、往返同一路線的公車司機、甚至是他曾經的朋友,都被他拒於門外,他畫了個圈把自己孤立起來,讓自己與外界隔離,同時也驅散了他身邊所有想和他親近之人。

  明明自己做得如此徹底,那個人卻還是義無反顧的朝他伸出手來。策馬天下看著眼前被他拒絕過無數次的男子,心底生出一股厭煩,他冷漠地拒絕這個男子主動表示的一切,卻無法擊退他想幫住自己的念頭,這讓策馬天下明白世界上也有這種碰了無數次釘子還如此好管閒事之人,一般人碰了一鼻子灰通常都會乖乖走人的,這個人卻死纏爛打般賴著不肯放棄。

  策馬天下不是個有耐心的人,在對方不屈不撓的努力下,他總算是肯讓對方稍微幫忙自己──例如讓他幫自己跑腿買東西。對於行動不便的策馬天下來說,這樣的幫忙方式並不過分,只是他的說話語氣需要改進罷了,以及對待男子的態度──他從沒有懇求對方為他做事,自然是不會主動道謝;倒是那個人常常告訴他有需要時可以讓他幫忙。

  策馬天下從不過問那個男子的姓名,對他來說沒有必要,不過是個雞婆愛管閒事的人罷了,一個萍水相逢的人,沒必要讓他花費太多心思。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策馬天下也漸漸能獨自走路而不需要人攙扶著,他一方面很是高興,另一方面從鏡中看見現在走路時的自己,不免為那彆扭的走相感到憤怒。

  那人見了自己走路的模樣卻讚嘆道:你可以走路了?真好。──這話聽在策馬天下耳裡卻成了一種諷刺──能順利走路又如何?這種一跛一跛的模樣任誰見了都覺得可笑,你又有什麼好高興的?──策馬天下不只在心裡想著,甚至當著男子的面說了出來,他本來就是有話就直說的人,當然不在意會不會給對方造成什麼影響。

  誰知對方非但沒有生氣,反而笑吟吟地說:策馬,你要想想,你這幾個月來辛苦地跑來醫院復健沒有白費,能自己站立起來走路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情,你可以靠著自己的腳行走於這塊土地上,不只在國內,你還可以出國看看更廣大的世界,你可以在世界各地留下自己的足跡,這不是很美好嗎?──他微笑的表情像是得到了全世界最美好的事物、而且是自己最喜歡的寶物似的滿足。策馬天下這才發現,他有一雙漂亮的藍眼睛,像海一樣的深邃,如天一般的寬闊。

  復健課程結束後,策馬天下嘴巴上說得不饒人,偶爾卻會想起那個莫名其妙的男子,在他復健的那段期間,只有那個人願意接近他而已。策馬天下清楚是自己隔絕了所有人,偏偏只有他不給面子,硬是要擠入他的世界裡,跟他說一堆莫名其妙的話,搞得他一個頭兩個大。

  話說,那個人不也是醫院的病患嗎?放著讓一個病人亂跑未免也太不負責任了,出了意外怎麼跟人家家屬解釋?策馬天下表面上裝得一點都不在乎,實際上還是會替對方稍微著想,自己已經不用再到醫院去了,想必那個人還是會繼續幫助其他人。

  一這麼想,策馬天下又有些不滿起來;他記得那段期間只要自已在場,一直到他離開醫院前,那個人都會一直陪在他身旁,鼓勵他,為他加油打氣,拉著他在他耳邊說一堆雜一雜八的大道理。想到那個人身旁即將出現一個取代自己的人,策馬天下莫名不悅起來,甚至有些坐立難安了。

  該死的!痛罵自己的沒用,策馬天下來是搭上公車前往那家醫院,這時他也不得不承認,短短半年的期間,那個人一點一滴地滲入他的生活裡,成為他生活中的一部分,如今要他輕易忘記還真是困難──就一眼!──策馬天下這麼告訴自己──然後從此各不相干,老死不相往來!

  到後來有段日子,策馬天下常常會思考;倘若自己沒因為一時衝動跑去醫院,是不是就不會碰到那樣的事情,這樣那個人就不會一直在他腦海中揮散不去?──這個問題已經無解,發生過的事情不可能讓它消失,至今策馬天下依然無法忘記,原來人體所流出的血,可以如此鮮豔。

  那天,策馬天下一到了醫院便直奔復健室,卻沒有見到那個人,當他以為那個人放棄這些無意義的行為時,醫院卻發出了緊急廣播,策馬天下一聽,顧不及不能過度劇烈運動的勸戒,在醫院走廊上奔跑起來,策馬天下完全不記得帶著殘疾的腳是否發出疼痛的抗議,他全心繫在那個不知下落的人身上。

  醫院中庭,一名精神失常的男子挾持一名孩童,嘴裡胡亂念著、罵著什麼,靠近他一些的人不難聽出他對社會的控訴、對人的唾棄、對一切的憎惡,他手中握著一把鋒利的手術刀,那把刀傷了幾名嘗試阻止他的醫生以及護士,導致現在沒人敢接近他去解救那名還在刀口下哭泣的孩子,人群以那名病患為中心,在安全距離內圍出了一個圓圈。

  策馬天下一聽到這樣的廣播,內心警鈴大作,他知道那個雞婆的人一定會去湊一腳,看熱鬧也就罷了,問題是他絕對是那種會插手其中的人。果不其然,當策馬天下奔至現場,隔著一圈圈人潮,他奮力擠向前,惹來不少怒罵聲,不過此時策馬天下沒心情攻擊回去,當他好不容易鑽到人群最前頭時,就看到那個人正和那名精神病患對峙中。

  策馬天下一聽見那個人對精神病患的循循勸誘,差點沒拿起一旁的石頭砸昏他──跟一個失去理智的精神病患說道理,等於對牛彈琴,浪費這麼多口水幹什麼?──策馬天下很想這麼大吼,卻又怕驚動那名病患,只好緊緊盯著那名漸漸靠近病患的人。

  那一瞬間,旁觀的人都瞪大了眼睛,他們見到病患在那個人的勸說下緩緩放下了刀,病患懷中的孩子早就嚇呆了,只顧著哭根本沒力氣跑,那個擁有一雙美麗眼睛的人主動接近,摟過孩子稍加安撫後立刻將他推到人群哩,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個行為惹怒了病患,本來大家以為已經冷靜下來的病患卻忽然舉起手術刀,重重地朝距離他最接近的人劃下去。

  從病患放下刀和舉刀之間發生不過幾秒鐘,眾人皆措手不及,第一刀下去自然有第二刀,礙於人質而無法動作的警察立即衝向前,更讓人驚訝的事情出現了,那個血流如注的男子忽然伸手握住了病患持刀的手,一手摟住病患,拍著他的背脊說:沒事了,你不必害怕,什麼事都沒有了,我們會聽你說話,你不要覺得自己是孤單的,也不用認為自己很寂寞,我們都在這裡聽你說話,真的,你看看這麼多人都在關心你……

  策馬天下發現當那個人的眼睛繞過眾人一圈後停留在自己身上,然後朝他微微一笑,當警察壓制住並帶走那個已經在男子安撫下而冷靜下來的精神病患時,策馬天下看著那個男子笑著閉上眼睛,然後倒下。

  策馬天下看著醫院護士手忙腳亂地將那個人抬上車,送急診室,一直到人潮散去,策馬天下久久無法回神,當他意識到時間後,已經是黃昏了。當天的晚報刊出了這則新聞,策馬天下捏著報紙,從上面知道了他的名字,只有黑白兩色的照片上依然掩飾不住那個男子微笑的美麗色彩,彷彿他就站在面前朝自己微笑,那樣的平淡與自然。

  那天的夕陽紅的猶如鮮血,美到令人落淚。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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