黥武知道自己對父親而言不過是某次的憐憫下撿回來的孩子──至今他依然不懂那個優秀的男人為何獨對自己有所青睞。──他的親生孩子都擁有過人的才能,與之相比,黥武覺得自己遜色許多──即使黥武幾乎不出門,他同樣能透過其他管道知悉這些不算隱密的事情。

  因此他對父親更為景仰,直到那個男人出現打亂他的生活。黥武想破頭始終得不到答案的問題,便是父親為何會跟他在一起──就算父親需要其他發洩的地方,為什麼偏偏是這個男人?

  黥武瞇著眼望著作業本上那個男人為他批上的結語,筆跡狂中帶柔──他以為他在寫草書啊?!──冷冷地做下評語,黥武還是不得不接受這些批評,畢竟除去那些令他感到不悅的因素在,那個男人倒是有這資格教導他。

  不過沒人告訴他,那個男人還包辦了健康教育方面地知識,甚至是實習演練。

  一如往常,黥武在交上自己每日的作業後,安靜地坐在椅子上吸收這天學習到的知識。他的老師一如往常的坐在一旁對他的功課挑三撿四,毫不留情地痛擊他辛苦了一晚做出的成品──幸好黥武早已習慣,一開始的他甚至為了這些幾乎是惡意中傷的話灰心了許久。

  此時,幾乎沒什麼用處的電話響起。黥武抬頭看著角落裡的電話,一旁待命的僕人都還沒走過去接,本來坐在他前方的男人已經步上前去主動接聽。見對方接起後沒有放下的念頭,黥武不禁好奇起與男人對話的人是誰。

  通話時間不長,黥武看著男人放下話筒,攏了攏長髮隨手用像皮筋紮起。黥武還在猜是不是他的父親打來時,男人只是看了他一眼,隨即轉過頭道:「我有點事情要出門,你今天就自修吧。」語罷順手抓了件外套便出門了。

  黥武還愣著無法反應,打從那個男人來此一個月後,他從沒走出玄關那扇門;如今卻因為一通莫名的電話馬上整理自己的服儀,轉個身就這樣走了。對於男人的作風,黥武是越來越捉摸不清了。

  習慣一個人的黥武理當是很高興不用和那個處處對自己挑釁的男人處在同一個空間下,但只要一想到找他出去的人可能是自己的父親時,無論如何都高興不起來──這棟宅邸的電話只有一支,而且知道的人只有他的父親。──想到這點,黥武不禁對男人的影響力多做了評估。

  到底是什麼理由讓父親對那個男人另眼相待?黥武迷糊了,越是深入這問題,黥武就越不可自拔地掉入問題的漩渦裡,只能任憑擺布;黥武也不曾妄想那個和父親關係匪淺的男人──這只是假設,說不定事實跟想像差了一大段距離。──會告訴他一切真相。

  所以當黥武懷著這種不安的心情等到男人回家時,幾乎是過了當天午夜。

  本來這種事情輪不到他插手,黥武卻無法克制多日來累積的壓力--打從那層曖昧的關係曝光後,黥武對男人的厭惡加深之餘,對父親更無法遏止地多了不信任感。對黥武而言,他的父親是如同神一般的存在,背棄自己的信仰,讓他無所適從。──在事情發生後到現在,一直處於被動狀態的他才主動與男人攀談。

  「與父親?」黥武不喜歡拐彎抹角,他的內心有著激烈的矛盾;他不希望男人的回答是肯定的,他不希望父親直到剛才都與那個男人在一起──剛才透過窗戶,他看見男人從一輛車上下來,那並非黥武平時見過的父親的車。──又認為自己想得沒錯。

  昏黃的夜燈下,男人彷彿是料準了黥武會特地等他歸來,忽然微笑起來,一步步走向正坐在沙發上的少年。黥武覺得不對勁,但他不願意示弱,所以當男人坐在他身旁狀甚親密地靠著他時,黥武也很努力讓自己的臀部定在沙發上。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男人的聲音就在耳邊,濕熱的氣息拂在臉上,「我想你沒資格干涉我這麼多吧?」

  這句話讓黥武再度冷靜下來,他想起那些準備好應答的話,「我記得我父親聘請你的條約上註明了,沒有經過同意,不得擅離。」黥武覺得自己扳回一城,「我有允許你外出嗎?況且你並未善盡你的職責,老、師。」

  黥武見到男人臉上的笑意更深了,那讓他感到一陣涼意。

  「沒錯,是我失職。」男人臉上的疤痕隨著笑容扭曲起來,「那麼,請問“主人”您要如何懲罰我?」

  黥武立刻起身,他瞪視著男人,「我不是你的主人!」他為這句話感到屈辱,他想到過去那些人說過的話──『還不是靠他老爸撐腰。』──而今那個男人的口氣與表情與他回憶中的影像重疊在一起,「不許你這麼說!」黥武發覺自己還是天真了,早該知道對方哪會那麼聽話,他為自己的自取其辱感到愚笨,隨即轉身回房。

  目送少年離去,沙發上的男人並未立刻回到自己房間,他只是坐在那裡,整個客廳安靜地連時鐘運轉的聲音都聽得一清二楚。長久的沉靜後,男人第一個動作便是用手摀住自己的臉。


  『不要忘了,你早就喪失了身為人的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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